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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朱蕾    


  「大寒?二十四節氣之一?月圓無雲……該不會是指在大寒過後的月圓之日,加上無雲天氣,然後在子時作法……可是大寒是指幾號?」鄒琤猜想道。

  范昊暘轉身由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萬年曆,迅速翻找著今年的大寒日期,隨即露出一臉釋然又怪異的表情。

  「大寒已過,而大寒過後的月圓之日,正好是今天。」

  「今天?」眾人有志一同的望向落地窗外,闃黑的天空一輪皎潔月盤斜掛,而且是個清朗無雲的好天氣。

  「這麼巧?難道真是天注定……」鄒母喃喃。

  「既是今日,距離子時還有幾個鐘頭,我們要早點準備好。現在最有問題的是擺壇的方式……」宋城飛提醒眾人最重要的部分。

  「放心,這一點我父親教過我。」張靈河開口。

  早在幾年前,他的父親就硬要他學習擺壇的方式,雖然早在不知幾代前,張家就沒有人從事道士行業,但就只有擺壇的儀式一代傳一代,此刻,張靈河始知事情始末,這一代代相傳的擺壇儀式就只為了今天。

  眾人瞪著他,愈加相信今天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奇跡。

  「我想,古鏡指的應該就是雙龍白玉鏡,畢竟那是一切的根源。」鄒父解說著另一句古鏡射月。「至於射月?該不會是用古鏡照射月亮……」

  「沒錯。」范昊暘點頭贊同,愈來愈多的跡象顯示他與文晴安相逢有期,他冷漠端正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如此一來,該知道的全都解開了,現在我們就去準備擺壇該準備的東西,就等子時一到,開壇作法。」宋城飛說著就推著張靈河出去準備東西。

  范昊暘自書房的木櫃中拿出鏡面被鄒琤撞凹的雙龍白玉鏡。

  望著這面鏡子,在場眾人的心情皆五味雜陳。

  鄒琤走上前,伸手輕撫這面改變她命運的鏡子,更是百感交集。她望向一邊摯愛的家人,無奈的輕笑。早在遙遠的時光裡,她就允諾愛人會陪他到老,早已作好的決定不曾改變,只是擁有了愛情,卻無家人在旁,不免有遺憾。

  范昊暘感受到她的離情,想著與她相同必須離鄉背井的文晴安,憐惜之情湧上心懷。

  「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的家人。」他突然開口。

  鄒琤倏地轉頭看他,由他眼中看到同理之心,笑道:「她在這裡將以鄒琤的身份活下去,既是如此,你就是我爸媽的女婿了,照顧他們你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范昊暘點頭道:「同理可證,晴安的家人就麻煩你了。」

  鄒琤眨眨眼,想著文家夫婦對她雖不算和善,但她仍點頭允諾道:「我會的,只要是他們想要的,我會盡力滿足他們。」

  「說起來我還真是幸運,一個粗魯的老姊,換來一個溫柔的姊姊和有錢有勢的姊夫。」鄒瑢故意說笑緩和屋內濃濃的離愁。

  鄒琤難得沒有反駁,只是伸手攬住弟弟的肩,輕聲道:「抱歉,我放不下他,只能將爸媽交給你了。」

  「哎呀,老姊,你不適合說這種感性的話,我聽了雞皮疙瘩都爬滿身。」鄒瑢眼睛有些熱,連忙以誇張的表情掩飾他對姊姊的不捨。

  「我去處理一些事,各位請自便。」范昊暘輕輕地頷首,將書房讓給鄒家四口做最後團聚。

  走回自己的房間,范昊暘站在畫像前良久,伸手輕撫畫中的文晴安,低喃道:「晴安,你就快回到我身邊了。」

  在不認識她時,他是帶著好奇與可有可無的等待;愛上她之後,等待變成一種折磨的煎熬,尤其是這種不知結果的等待,更摧折人。

  輕撫著畫像,他知道自己不若外表表現的冷靜,他的恐懼總在無人時、深夜時襲上心頭,如狂濤駭浪般幾乎將他淹沒,一日日,他自夢魘中冷汗涔涔地驚醒,再也無法入睡。

  今天,會是夢魘的結束,還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門上的輕敲驚回他的神思,尚不及開口,房門即被打開,宋城飛走進房間看著他道:「就快十一點了。」

  范昊暘的心臟開始急促地跳著,臉上流洩出不安又焦灼的神情。

  宋城飛努力綻出開朗的笑容,安撫好友的情緒。「我相信一定會成功的,因為一切都這麼順利,就表示是老天注定她該屬於你,不會有意外的。」

  范昊暘苦澀的搖頭,自從知道文晴安的存在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矛盾、不確定中擺盪,直到被文晴安吸引、決定與她共度一生後,他就不曾再有絲毫的猶豫,但……今天他卻害怕起來,怕文晴安不會回來,怕他會被絕望擊倒、被命運玩弄而無能為力……

  「不要淨往壞處想,往好處想,也許你馬上就會看到文晴安,不是嗎?」宋城飛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堅如盤石、冷若寒冰的好友,會露出如此的脆弱表情。

  范昊暘閉眸深吸口氣,試著調勻急促而不穩的呼吸,好一會兒,待他再睜開眼,眼神愈漸冷靜,神情淡漠平和,這才是宋城飛熟悉的表情。

  「我們走吧。」他淡淡地說,挺直背脊越過宋城飛走出房間。

  宋城飛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祈禱一切順利。

  范昊暘走出大宅,步入庭園中,入眼即見仿如電影的場景,明月、無雲無風,甚至連蟲鳴都靜寂,木桌上擺放著道士作法用的器皿、器具,三隻金盞盛著清水,古老、凹陷的雙龍白玉鏡正躺在木桌上,隱隱散發出幽古氛圍。

  張靈河身著道士袍,配上那一頭挑染的金髮透著怪誕好笑,但現在的他卻只能依賴這個年輕人。

  范昊暘微微握緊了拳頭,走近那一群圍在木桌邊的人。

  鄒琤站在桌邊,若有所思的盯著那面雙龍白玉鏡,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未察覺眾人因范昊暘的出現而騷動。

  范昊暘一步步走近眾人,面無表情,但他的神經緊繃得彷彿一扯即斷的弦。

  眾人看著他,不覺緊張得繃緊肌肉,因為他們知道時刻已到──

  是分離,也是重逢。

  張靈河拿起搖鈴,按照古軸上的記載,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進行,口中念著父親強迫他記得滾瓜爛熟的咒文。

  當他拿起古鏡照向明月時,倏然間,鄒琤的身子晃了一下,心跳開始加速,神智變得有些混沌不清,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扭曲。

  「小琤──」鄒母忍不住出聲喚她。

  「噓!不要叫她!」鄒父制止鄒母的衝動,選擇離開父母是鄒琤自己的選擇,他們只能狠下心成全她。

  在鄒琤恍神之際,一隻酒杯塞入她的手中,彷彿自天邊傳來一個聲音,指示她將杯中的清水喝下。

  鄒琤眨著彷彿隔著一層紗的眼,看著模糊不清的眾人,仰頭將杯中的水喝盡。霎時,強烈的劇痛席捲而來,似是拉扯著她的四肢百骸,痛得她忍不住彎身抱頭叫出聲。手一鬆,酒杯落地粉碎。

  她痛楚的叫聲嚇得在場眾人大叫,而他們的驚叫聲卻像壞了的錄音機怪異而緩慢地變調,在她耳畔迴響……鄒琤只覺得身子又重又沉,雙腿再也撐不住身子,緩緩地往後仰跌,兩眼一合,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 ☆ ☆

  遙遠的時空下,白衣白眉白髮的女子指著壇前的蒲團道:「子時已到,你在那裡坐下。」

  文晴安深吸口氣,慢慢地走到蒲團上坐下,秀美的臉色雖白,神情卻有股義無反顧的堅決。

  她專注地望著眼前的白衣女子如風般旋轉著,口中吟唱著似詩似歌的旋律,一陣睡意漸漸籠罩她,文晴安輕輕甩頭想保持清醒,但更巨大的黑霧罩上她全身,她只能低垂下頭,沉沉地睡去。

  彷彿睡了許久後,一陣如被百矢穿透身心的劇痛痛醒了她。她想張眼求救,但雙眼卻如盲了般,什麼也看不到。

  「去吧!不要掙扎,到你想去的地方吧!」如泉水潺流的清澈聲音安撫了她的痛苦,文晴安一聽到聲音立即停止掙扎,一停止掙扎,她身上的痛楚奇跡地消失。

  「從此各安其位,各得其分。」輕柔的聲音像是風,將她的身子吹了起來,愈吹愈遠、愈吹愈遠……

  ☆ ☆ ☆

  茫茫渺渺中,一抹幽魂幽幽蕩蕩地在濃霧中飄行。

  她站在迷霧中,看不清前行的方向,恍神的呆佇原地,似乎不解自己為何站在這個詭異、淒冷又神秘的空間。

  她的身子好重、好沉,似乎連舉步向前的力氣都消失了,只能呆怔地站在虛渺的空間。

  突地,她的耳中傳來一陣陣低嗄的呼喊。

  晴安……晴安……回到我身邊,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是誰?是誰在叫我?那沙啞懇求的聲音刺痛了她的心,讓她的血液熱騰飛馳。

  幾張模糊不清的面孔無預警地竄入腦中,最後匯聚成一張冷峻而貴氣的臉孔,男子冰冷的眼眸忽地柔和,深情熾熱。

  「昊暘──」她心痛的輕喚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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