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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周也玉    


  永寧笨手笨腳地跳下來,直勾勾地望著生氣的他。他沒變嘛!還是那張俊美無比的臉孔,難怪每次都被人誤認為姑娘家了。

  「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哪裡?有什麼意圖?」向安生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顯得焦躁不耐煩。

  「你是向安生吧?」

  「我在問你的名字,你不照實回答,扯到我身上幹什麼?在磐龍城裡,有誰不認識我向安生?」他誇口地揚起優美的下巴。

  「你不記得我了?」她有點失望,畢竟他是穆哥哥身邊的人,他忘了,穆哥哥會不會也忘了?

  向安生最討厭囉嗦的姑娘家,不耐煩的說:「好了、好了,我不管你是誰,你快讓開,別再阻擋城主的馬車,懂嗎?」

  他厭煩地瞪她一眼,轉身回到馬車上,吩咐馬伕起程。

  「誰?」穆問濠剛才拉開布簾,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背影,一身窮人家的打扮,髒兮兮的。

  「一個囉唆的女人。真搞不懂,女人總是有層出不窮的麻煩。」

  永寧看著馬車走遠,心裡一驚,連忙追上去。

  「不要走!穆哥哥、穆哥哥!」

  向安生大皺其眉,探頭一看,「她追來了,這娘們怎麼這麼難纏?」

  穆哥哥……穆問濠彷彿想起什麼。

  「城主,怎麼了?」向安生難得看到穆問濠臉色愀然一變。

  永寧兩手在嘴邊圍成圈,大叫:「我是永寧,穆哥哥,我是永寧!」

  「叫馬伕停下來。」穆問濠不疾不徐的吩咐,冷漠的眼中閃過千百種情緒。永寧,當年那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如今也該是個會作夢的少女了吧。

  永寧大口喘著氣,看到馬車停下來,她欣喜若狂地奔向前去。

  穆問濠步下馬車,一站出來,天生的威嚴氣度表露無遺,濃眉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灼灼地望著她。

  她的心漏跳一拍,他像一尊完美的神祇,光彩奪目,爾雅非凡,他讓她緊張得開不了口。

  「你長大了。」盯著她欣喜的臉蛋,他笑著掏出一條繡工精緻的絲絹,為她擦拭滿臉的灰塵。「吃了不少沙子,嗯?」他取笑道。

  「你並沒有忘記我。」永寧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柔柔的聲音充滿感動。

  「我不會忘記你。」絲絹擦拭過的地方,是白皙無瑕的肌膚,雙頰還泛著晶瑩的紅澤,她長得十分美麗,尤其是那對會說話的眼睛,閃爍著純稚的天真氣息。

  「穆哥哥,我沒有令你失望,只要是該學的、該做的,我全都認真努力在做,我有自信能在同儕中拔得頭籌。」她急急地告訴他她做到約定的事,就等待他開口了。

  「我知道你做得到,當年我沒有看走眼。」

  「那麼我……我可以跟你回磐龍府嗎?」她靦腆地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問。

  向安生聞言,衝口道:「你的臉皮真厚,三番兩次欲進府,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

  「我沒有。」她反駁,「我只是……不想待在春秋學堂了。」這是原因之一。

  穆問濠掃了她一眼,這身類似下人的衣物,怎會穿在她身上?

  「陳氏夫婦對你不好?」他挑眉問她。

  「這……」畢竟他們是撫育她的人,夠辛苦了。「不,他們對我很好。但是我--」

  「你剛剛是從樹上掉到馬車上的嗎?」

  「嗯,不小心腳滑了。」

  「你的功夫還不行,什麼時候面對三名土匪還能游刃有餘時,我會去接你。回去吧。」他的語氣溫和,但透露出來的無情冷漠,像是對一個陌生人一樣。

  「城主,你真英明。」向安生大笑,隨著穆問濠上馬車。

  「穆哥哥,我不想回去……」

  穆問濠拉開左邊的布簾,看到她水盈盈的大眼睛盛滿恐懼。

  「學武不可怕,怕的是你不學。」

  「但是……」永寧欲語還休,要怎麼對他說待在春秋學堂,彷彿置身地獄一般呢?她不想當忘恩負義之人,所以不能說呀。

  「回去,免得陳氏夫婦擔心。」

  「你會來看我吧?會嗎?」

  穆問濠深深看她一眼,她嘗到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寂寞了嗎?很好,他就是要她懂得孤獨。

  「會,改天去看你。」他笑著允諾。

  「不能騙我,我不要再等八年了。」

  「過幾天等我處理完事情,我一定會去看你。」

  「好。」目送他離去,永寧感到心頭酸酸痛痛的,好不容易見到些面,她卻不能回他身邊。

  一直躲在樹後的若雪跑出來,笑著說:「城主對你好好喔!還紆尊降貴幫你擦臉,他對你非比尋常喔。」

  「我還是不能回去,還是一個人。」她低聲呢喃著。

  「不會的,城主待你這般好,你一定很快能回他身邊。」若雪安慰她。抬頭發現天色已晚,「糟了,師母一定找不到你,快回學堂!」

  「城主,虧你還記得她,我都忘了。」向安生兩手枕在腦後。

  穆問濠眼中閃過數種情緒,聲音低沉地說:「她十六歲了。」

  「哇,真不得了,連這種細節你都記得?」向安生大驚小怪地叫道。

  豈容許他忘?他盼呀望呀,期待她長大成人,在嚴教之下精通琴棋書畫,好成為他最重要的復仇棋子。

  今日一見她,儘管衣衫襤褸、脂粉未施,依舊看得出她秀麗出塵的花容月貌,還有那股天生的皇家氣質,在她身上表露無遺。

  「看她那狼狽的樣子,好像生活很清苦,可憐喔。」向安生語氣似在同情,但眼中毫無憐憫之意。

  她的確過分清瘦,就像永遠沒吃飽的下人,這是怎麼回事?

  溫和的眼漸漸深沉,或許他該關心一下這顆棋子。

  永寧步履蹣跚地走向簡陋小床,每一步都會扯動身上的傷口。她忍住了淚,因為這頓打罵是值得的。

  她坐在床上,拿起一罐若雪偷偷給她的藥酒,說是對跌打損傷有效,所以每次受到毒打,這瓶藥酒就成了她的救命符。

  她捲起左袖,隨著袖口拉高,一倏雪白玉臂上的棍痕就越多,她倒了一點藥酒在上面,輕輕的揉起來。

  她蒼白的唇間不時逸出痛呼,臉上、背上亦大量冒冷汗。

  待她擦完身上每處的傷後,眼睛已經累到張不開了,於是倒頭便睡。

  在夢中,她看到一座巍峨壯麗的宮苑,她就在這座美麗又熟悉的宮苑飄行,白天的苦全煙消雲散。

  「寶公公。」

  她聽見有人在叫,猛地回頭,忽然置身一座殘破的小廟中。她瞪大了眼,眼前柴枝燃燒的紅光,被鮮血澆熄,到處是一片殷紅和血腥味,她驚恐極了,拼了命的躲,躲進一個男人懷裡,她仰頭一看,是穆問濠。

  她終於放心了,驚魂未定地偎在他懷裡,但一柄亮晃晃的白刃出現在她面前,穆問濠帶笑的眼毫無殺意,但他手上的白刃就要刺進她胸口……

  「啊--」永寧滿頭大汗地坐起,心有餘悸地想著那似真似幻的惡夢。

  「臭丫頭,都什麼時辰了,還賴在床上,非要給她一頓教訓不可。」

  陳師母氣急敗壞的叫聲由遠而近,永寧嚇得趕緊起身更衣,無暇多想剛才的夢境。

  她忍著痛,但未更完衣,陳師母已推門而入。

  「師母。」她一驚,也不管疼不疼,連忙端正服裝。

  「你要睡到幾時?是不是要等我做完所有的粗活才叫你大小姐起來啊?」陳師母語氣尖酸刻薄,一張勢利的臉,配那張吐不出好話的嘴,真是絕配。

  「我立刻去做。」她隨便抹了把臉,行動遲緩、步履維艱地走出房門。

  「不用了。」陳師母口氣不佳的瞪著她,將手中一套衣裳交給她,「換上它,有客人在大廳等著你呢!」

  永寧茫然地接下那觸感極佳的衣裳,「什麼客人?」

  「見著了不就知道了嗎?我可告訴你,放機靈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全要看我的臉色,不准你胡亂瞎鬧,明不明白?還呆著幹什麼?快去換衣裳,想讓客人親自來請你嗎?」

  聞言,永寧迅速地換上那套衣裳。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穿,她覺得有點不自在,卻有點雀躍。不過她隨即想到要做粗活,穿華衫太浪費奢侈了。

  她慢慢地走進大廳,盡可能讓人看不出她有傷在身。

  「穆哥哥?!」師母口中的客人就是穆哥哥?!她太驚訝、太高興了,想奔過去,陳師母的咳嗽聲驚醒她。

  穆問濠緩慢地站起,仔細端詳她不同昨日的美麗。

  他果然沒看錯,永寧已經長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青黛點眉、似水秋眸、菱形玫瑰色澤的小嘴,加上她天生一股貴族氣質,活脫脫像個飄然絕塵的仙子。

  他向來不把女人放在眼裡,但她的美令他不由自主的出神凝視。他滿意地笑了笑,能讓他平靜無情的心湖泛起小小漣漪,相信進宮後,不需要太久,她便會獲得皇宮內上上下下的喜愛,包括乾隆。

  「穆哥哥……」永寧第一次被喜歡的人這樣專注的看著,心底慌張極了,一張秀麗的臉低了下去,染上漂亮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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