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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甄幻 「那傢伙跟你究竟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整你整到死為止?」尹梵水瞥見房側的澄澈明鏡,這才轉然想起惡人的存在,「他真是你兄弟?」 「熾……如假包換的親兄弟……」莫以烈神情黯然,嘲諷地彎起殘破的唇線,「他沒對你……沒傷你吧?」 「為什麼?」尹梵水撇開他對自己的關心,專注在兄弟鬩牆的話題上,「是為爭奪家產?女人?還是其它?」 她猜得可真準,「都有。」莫以烈自嘲地看著尹梵水不滿的眼神,滿心苦澀,這樁恩怨該從何說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雖說是往事與遺憾造成熾今日的陰狠無情,但摸著良心說實話,他也該負起部分責任,一切,都是因為「她」。 「可是你不打算告訴我。」看他一副不想說的模樣,就知道他打算首個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肯吐出來,「原來你結婚是結給鬼看的!」 「熾跟你說了什麼?」他的臉色古怪,酸味橫溢。 「只要你俯仰無愧,管他跟我說什麼。」尹梵水氣得雙手發顫,手銬發出叮叮的金屬碰撞聲,驚醒了她仍是待因之身的認知,「一丘之貉,全都是人爛人!」 尹梵水的睫毛濕潤,泫然飲泣,神色憂淒,傷心鬱悶極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為了他回來,可笑地妄想穩坐「莫太太」的寶座!原來,她只是他們兩兄弟鬥爭中的一個籌碼,一個可有可無、隨便任何人都能替代的籌碼。 「梵水……」莫以烈想拉她的手,她卻避開。 「不要碰我,口是心非、三心二意的小人。」她倔強傲慢地撇開臉,眼光落在遠遠的角落,「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助你奪得家產?討得爺爺的歡心?然後呢,一腳踹開我,自由逍遙過下半生?可以,我成全你。」誰教她該死,竟白癡地為這麼市儈冷血的男人交出真心,作繭自縛的苦果只有自己嘗,恕不得人。 「你為什麼不小平氣和地聽我解釋完,再下定論?」莫以烈不管身體的傷痕,非要費力地扶著牆坐起身不可,「此生我只認定你,少來貶低我的人格。」 「甜言蜜語誰不會說?」尹梵水心中仍有疑慮,眉睫之間儘是輕愁,「不要裝出情聖的模樣騙人,坦白說實話,我承受得住。」 「要娶別的女人是熾的事,跟我無關,也與你無關。」從她眼底的防備看得出來,熾八成將最壞的一面全都加油添醋地說了,但有關他的抗爭,恐怕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而已,「我身上的傷,正是最佳證明。」 「你表妹也說過,你曾拋棄過肉彈美女,難道不是她?」尹梵水狐疑地盯住他,心細地翻出舊帳反問,「既然有人對你如此心儀,何苦辜負對方一片心意?」 「事到如今,你還想慷慨地將我拱手送人?」莫以烈暴怒地對她大吼,「如果你連最基本的感受力都沒有,那你也不值得我繼續癡戀了。」 她的心思一絲一縷都被他看透了,一點隱私也沒有,那他呢?為什麼不試著將他的心事釋放出來,不管多沉重,兩個人擔總比一個人苦撐得好。若不是他對她沒信心,就是他自私地不願與地分享。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愛是什麼?」尹梵水清眸倏黯,神色幽沉,「強取掠奪不是真愛,無止盡的付出也未必是真愛,兩相情願,心心相印,或許有機會偕守到老,可我們呢?恐怕差得遠了。」 「我只知道我要你,即使要耗費一生的時間才能喚起你的響應,我也在所不惜。」莫以烈比她還倔強頑固,一步都不肯退。 「天字第一號的大白癡,想不服你都不行。」尹梵水輕聲歎息,既無奈又甜蜜,先前被莫以熾放話懸起的一顆心,終於找到落腳處,再也不必提心吊膽了。事情既已談開,此刻應當考慮逃命大計了,「該怎麼全身而退?千萬別告訴我你想在此終老,本人恕不奉陪。」 「說你愛我。」莫以烈喜孜孜地催促她,一點也不把身上的重傷放在心上。因為他聽出她語氣中的認命與溫柔,表示她不再失心冷血,她終於有所反應了,「說呀,我知道你憋很久了。」 「我覺得你有些欠揍,顯然是令弟服務不夠周到。」尹梵水在莫以烈發腫慘血的掌心輕捶一記,作為小小的懲罰,「需要再來一回嗎?」 「這裡。」他嘻皮笑臉地送上嘴唇,噘唇嘟嘴,一點也不在乎這舉動牽扯出的疼痛,「親愛的,吻我。」 「作夢!」要不是他渾身上下無一處可供施虐,她早把手銬往他身上砸去了,「快想辦法啦,還玩,當心玩掉小命。」莫以熾一點手足之情都沒有,天知道莫以熾會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惡事。 「熾沒你想像中的那麼糟糕。」莫以烈淡淡地為弟弟解釋,身上的傷早在多年前就該來的,熾能忍到現在才發作,已屬難能可貴,「畢竟兄弟一場,他不會害我的。」 「你就是太相信人了,連被賣掉了都不知道。」尹梵水啐他,「反正我不想待在這個任人宰割的地方,你走不走?」 ※ ※ ※ 「爺爺,我是不是下手不夠重?」莫以熾一面折著手指說著,一面若有所思地盯住電視錄像畫面看,「那女人居然只掉了不到十滴眼淚。」 「你還好意思說!」莫爺爺窮兇惡極地臭罵笨孫子,「我明明叫你下手當心,只要讓烈受點皮肉傷,千萬則傷筋動骨,這下可好,他連女人也抱不動,只能咿咿呀呀個沒完,連『正事』都辦不了,你還嫌下手不夠重,我打死你。」 「我本來就對烈不滿,小小出氣還算便宜了他。」莫以熾冷哼著,毫不在意爺爺的怒罵,「要不是那女人有骨氣,我早把她拐來扔掉,活活氣死烈。」 只要一眼,他便能瞧出她的個性、特質。 「男子漢大丈夫,別淨想著偷雞摸狗的壞主意。」莫爺爺驀然沉下臉,嚴肅得嚇人,但在凝肅神情之下,卻有著無法言喻的歉疚與虧欠。當年若不是他一心逞強好勝,逼著兒孫們爭奪一切有形的財富,也不會將兒子逼得離家出走,烈與熾更不會變成今日這般冷漠,唉,只能怪自己自作孽,除了彌補還是彌補,他真不知道還能怎麼做,「搞清楚,對不起你的人是你爺爺我,沒把兒子教好,沒把媳婦管好,少把罪過怪到你哥頭上。」 「你總是幫烈說話,我們身上的血源難道不一樣嗎?為什麼……」莫以熾突然斂起激昂的情緒,退至門邊,「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事情辦完我馬上走。」 熾就這麼厭惡這個家嗎?他總是要走,彷彿連一秒都不願多待,這回要不是假冒烈的名字打了十多封電報硬要他回來,就算時光荏苒,十年、二十年之後,恐怕他也不會主動歸返這塊孕育他成長的土地。 「要走就走,沒人拿鐵鏈綁你、攔你。」莫爺爺惡聲惡氣地低吼,反正他還有三個孫子,不差他一個,「記得我的條件,少一個都不行。」 「知道了。」扮黑臉、背黑鍋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他早習慣了,莫以熾不在意地聳聳肩,拉開門,「還有別的吩咐嗎?」 「別把事情搞砸,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莫爺爺愈說口氣愈壞,不耐煩極了,但在疏離的神色之下,卻是悲涼的寂寥,一種年老失親的無助落寞。 「老人家就是囉唆,煩!」莫以熾擺擺手,走了。 卸下滿不在乎的面具,莫以熾臉色倏然沉下,顯露出一身寂寥,其實,他又何嘗願意浪跡天涯,何嘗不渴求親情潤澤?可長久以來,無論他怎麼努力,就是求不得、求不到,除了飄泊流浪,在外頭拚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若是這般退讓仍無法令爺爺釋懷,他,只有躲得遠遠的,盡量不使自己成為礙眼人物,這樣對大家都好。 一如古代皇帝駕崩,皇子們為爭權奪位而打得頭破血流,莫氏王朝也會有同樣的繼承問題,只不過情節相反,他們是兄友弟恭,大家相互推卻,誰也不願接下這個燙手山芋,或者該說,沒有人想留在這個令人心傷的地方。 是誰曾經這麼說過——做子女的沒有挑選父母的權利,不論貧富,不分貴賤,既是生養之人,理當對其存有敬愛之心——去他的見鬼大道理,要不是那女人放蕩、忝不知恥,他也不會因「她」而過著孤獨寂寞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