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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張琦緣 凌晨三點,台北市。 消防車、救護車聚集在仁愛大廈左側空地。 燈光熾亮、人聲雜臾,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譎的興奮感,眾人的目光凝聚在十二層樓的小陽台--模特兒凌安妮正跨坐其上,一隻腳伸出陽台外牆,夜風掀起她長及足踝的米白綢睡袍,經常出現在各大雜誌封面、跨頁海報的修長玉腿曲線隱約可見……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怎麼可以?!」凌安妮情緒激動,眼神狂野憤怒。歇斯底里的叫罵,隨著晚風飄送到曠朗的夜色中,落入好奇的鄰居耳內,引起紛紛議論。 她的經紀人夏洛珊接到警方通知匆匆趕來,試圖與她溝通,軟言安撫:「……別生氣,安妮……你先下來,有話慢慢說……是誰惹你生氣了?」 這位美麗、任性、刁蠻的首席模特兒總是有辦法令她膽顫心驚。 「叫沈君亞來!」發怒的凌安妮微有醉意,雙頰嫣紅的她提高聲量:「我要他給我一個交代--」 「安妮……」夏洛珊感到兩邊太陽穴隱隱作痛,婉言勸解:「為了他不值得。」 「我不管!」凌安妮尖銳回應:「他不能這樣就跟我分手!我……我有了他的孩子了!」 天哪! 夏洛珊閉上雙眼深呼吸,平息猛然加劇的頭疼,不管安妮說的是真是假,今晚的騷動和這些話保證是明天的頭條新聞! 「他得為我的孩子負責,我要他對我說個明白!叫沈君亞來!」凌安妮頑強堅持:「不然我就跳下去!死給他看!」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決心,凌安妮做勢將另一隻腳跨出陽台…… 「別!」夏洛珊驚呼:「安妮!我叫他!我馬上叫他來……」 她飛奔到客廳茶几旁,抓起了電話聽筒,額頭冒出冷汗,雙手微顫,看著便條紙上的號碼。撥了沈君亞的電話號碼…… 求求你!沈君亞!拜託你得在家接電話……夏洛珊在心中暗暗祈禱:而不是在外徹夜狂歡! 剛從浴室走出來的沈君亞披著一件浴袍,冷淡地望著鈴鈴作響的電話,手裡拿著一條大毛巾好整以暇地擦拭長及肩頸的濕濡黑髮,俊秀整齊的五官組合成驚人的美貌,一雙銳利冷冽的寒瞳鷹目稍微中和了陰柔氣質,第一次看到沈君亞的人往往會被他的容貌所迷惑,爾後在他凌厲的瞪視之下變得手足無措,張口結舌。 他略帶煩憎地拿起無線電話機:「什麼事?」 夏洛珊一征,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沈先生,我是安妮的經紀人,請你趕快過來一趟好嗎?安妮她要自殺!」 沈君亞的回答令夏洛珊愕然張嘴-- 「我沒空。」閒適的語氣像是在推辭一個無關緊要的下午茶邀約。 「你……你……」夏洛珊不敢置信:「沈君亞!你這樣做未免太過薄情!安妮她要自殺!你……」 「與我無關。晚安。」他彬彬有禮道。 「等一等!」夏洛珊情急脫口而出:「安妮,安妮她有了你的孩子了……」 一陣沉寂後,話筒彼端傳來沈君低沉的笑聲。 「這位小姐--你以為安妮今年幾歲?就算她真的『忘了』預防措施,我也不會忘了。抱歉!煩請你們另找犧牲者吧!」 夏洛珊耳根一熱:「這……」 「洛珊!他到底來不來?!」安妮狂亂的語氣轉為嗚咽:「他要是敢不來……我一定死給他看!」 「會的,會的。」夏洛珊分神安撫安妮,旋即轉身壓低聲量哀求:「沈君亞,我求你!不管如何,你也看在你們曾有過一段感情的份上,來勸勸安妮吧!我實在沒轍了!求求你!」 不知道是她絕望的語調,抑或是他憶起了往昔,軟化了沈君亞的鐵石心腸。經過幾秒鐘的沉默,他在電話彼端發出了一聲介乎鄙夷與輕笑之間的嗤聲;冷淡地詢問:「你有行動電話吧?」 「啊?」夏洛珊急昏頭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或者無線電話也行。」沈君亞以一種施恩般的耐性道:「讓我跟她說話。」 「可……可是,」夏洛珊結結巴巴,上唇冒出汗珠,「安妮……安妮的情緒很不穩,你不能……太刺激她……最好是請你來一趟好嗎?」 「小姐。」沈君亞語氣平靜:「願不願意聽電話隨她--反正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到達現場,說的話還是跟電話裡所說的相同,因此,我不打算浪費時間白走一趟,你看著辦吧!」 「等一等!我試試看--」夏洛珊掙扎考慮著。 她報出了行動電話號碼,徵詢了安妮的同意,將君亞打來的電話放在地上推向陽台。 安妮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浮板一般,緊握住行動電話,聲音顫抖:「君亞--」 「在陽台上乘涼?」沈君亞閒閒開口:「夜風朔大,小心感冒。」 「君亞,我愛的人是你!」安妮眩然欲泣:「你要相信我。」 「這些話你是不是該對林建明說?」他口氣輕柔向安妮提出建議。 股市大亨林某人為求安妮青睞,一擲萬金兼送珠寶、跑車等厚禮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沈君亞並無意參與兩雄互爭一美的愛情肥皂劇。 夏洛珊聽不見兩人低微的對話,只能遠望安妮臉色的陰睛來判斷凶吉。 她祈禱:沈君亞的口才一如傳聞般辯才無礙,平安勸下安妮。 她的語氣飽含希冀:「君亞,你是在嫉妒嗎?我保證……」 「得了。你心裡有數,我們之間早在林建明介入之前就結束了。」他發出一聲輕笑:「安妮,『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你該知道了,好好抓住自願上鉤的大魚--趁著事情尚未鬧開,行情尚可見好即收吧!」 安妮為之愕然,原本想藉著林建明的慇勤來刺激沈君亞的嫉妒心,沒想到卻適得其反。憶起腦滿腸肥的林建明那令人噁心的三層肚皮及拙劣的做愛技術,她就愈覺得反胃,那串鑽石項鏈和保時捷跑車實在得來不易,賺得好辛苦。 「不!」惱羞成怒的安妮發出怒吼,「沈君亞!你敢拋棄我,我就帶著『你的』孩子跳下去!一屍二命,讓你的良心一輩子受譴責!」 她的怒吼令經紀人夏洛珊心驚肉跳。 「啊!安妮,你太不瞭解我了。」沈君亞經歎息,無意與她爭辯子虛烏有的胎兒應該歸誰。 「你跳吧!讓那張天使臉孔摔成一灘爛肉,眾人稱頌的玲瓏玉體肢離骨碎,腦漿像豆花般擲地迸裂、血水四溢……你得連累清潔隊員用掃帚清理你的遺體--想想那景況多令人作嘔?!」 沈君亞冷硬的口氣轉為嘲弄:「真的跳下去了,留下那些華服貂皮、金屋大廈給誰享用呢?更別提你新得的珠寶、跑車了,給你『親愛的』繼弟妹?將泳裝女王的寶座拱手讓給江盈蝶?芳華正盛時自殺倒是一則佳話,如夢露、林黛……只不過像跳樓這麼慘烈醜陋的死法,我懷疑還有人會想念你--」 凌安妮臉色灰白,美麗的臉孔扭曲,滿腔盛氣像被當頭淋下一盆冷水。她嘶聲咒罵:「沈君亞!你是個婊子養的雜種!」 「而你——」沈君亞的嗓音如絲緞般柔滑悅耳:「則是婊子中的頂尖翹楚,當之無愧。」 凌安妮放聲尖叫。引起空地上延頸而望的人群一陣騷動:「跳了!跳了!」她將手中的行動電話狠狠擲出,黑色的話機呈優美的拋物線狀飛出陽台之外,凌安妮瘋狂激動地躍下,往屋內奔跑。 「我要殺了他!那該死的混帳!殺千刀的!」她衝向玄關處不過數步。馬上被蜂湧而上的醫護人員壓住手腳,注射鎮定劑。 凌安妮兀自掙扎、亂蹭亂跳,口內不住亂嚷:「放開我!」 夏洛珊急急安撫她,「安妮,別激動!你聽我說:為了那種缺心少肺的男人不值得……」她放柔了聲音,像哄小孩子般喃喃道:「乖!你閉上眼睛睡個覺,醒來以後一切就沒事了……」 雖然不知道沈君亞說了什麼歹話,不過也總算「勸」下了安妮…… 真的沒事了嗎? 望著門外蜂湧而至的記者,夏洛珊不禁苦笑,這是她自欺欺人的說法。 《名模特兒凌安妮咒罵為情自殺,跳樓未遂……》 老天!她已經可以預見:最喜歡捕風捉影的內幕雜誌會用多大的篇幅來報導這種醜聞,並且加油添醋一翻…… 凌安妮的模特兒生涯完了! 夏洛珊歎了一口氣,又是心酸又是氣惱,摘下了金邊眼鏡,揉了揉酸痛乾澀的雙眼,看看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她卻覺得像熬過了半個世紀般的久遠。 為了這兩個任性的男女,她這經紀人的信譽也要跟著完蛋! 世事是何其不公!夏洛珊在心中不平吶喊。拖著疲憊的步伐,她努力投身於門外的另一場戰役,板起撲克臉孔以「無可奉告」來應付記者們的窮追猛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