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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決明 到了晚上,卻來了梅媻姍。 沒有寒暄、沒有遲疑,梅媻姍一把就揪著月蓮華朝主屋走,快得連月蓮華左右兩名丫鬟也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自家小姐被人扯著跑。 「等……等等,你要拖我去哪?!」月蓮華掙不開練家子梅媻姍的手勁,只能跌跌撞撞、狼狽且吃力地追趕梅媻姍的快步。 「帳房!」梅媻姍不改簡潔。 「去帳房做什麼?!」那種梅莊當家們才能去的禁地,與她何干? 「見人。」 「見誰?!」 「梅舒懷。」 聽聞梅舒懷的名字,月蓮華緩了掙扎。「見他?見他做什麼?」 這些天來,他不曾來見她,為什麼要她一個姑娘家拉下矜持,拋頭露臉去見他? 梅媻姍沒應聲,只專注於拖著她跑的這項工作上,直到── 「媻姍。」 男人的呼喚聲輕易地止住了梅媻姍的腳步,也險些害月蓮華撞上梅磐姍的背脊。 很明顯地,眼前的男人對梅媻姍而言具有特殊的地位,否則她那張原先沒有半分情緒的麗顏不會變得無措,薄俏的雙唇抿起,似倔強似下屈,沉默了好半晌,梅媻姍才鬆開緊咬著下唇的貝齒。 「三爺。」口氣好疏遠。 三爺?梅莊三當家? 在梅媻姍身後的月蓮華微探螓首,瞧清了男人的模樣。 嗯……很直覺地,即使今天她不是在梅莊見到梅三當家,她也絕對會第一個念頭就將他與梅舒懷聯想在一塊,因為他們很相像,是那種形於外的氣質相似。 發覺到月蓮華的注視,梅家小三回給她一個淺笑及頷首,穩重的當家氣勢似乎勝過梅舒懷不少。「你就是月府四姑娘吧?」 哇,連嗓音都像梅舒懷,只是他不像梅舒懷說起話來總愛調侃人,梅家小三的聲音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平乎穩穩,若真要形容,他的聲音就像梅舒懷正經時的語氣。 「嗯。」與不熟識的人說話,她向來只有單音。 「是大哥讓你來請月姑娘的?」他轉問向梅媻姍,墨黑的眸子裡閃動著月蓮華很眼熟的光彩。 是了,他看梅媻姍的眼神,與她在梅舒懷身上看到的目光一模一樣,這兩人…… 「是,奉大當家之命,來請月姑娘。」梅媻姍答得既恭敬也仔細,更刻意用著「下人」對「主子」的態度來面對梅家小三。 月蓮華聽到梅家小三逸出淺歎,不知是否是因為梅媻姍太過明顯的疏離。 「如果三爺沒別的交代,那麼,媻姍退下了,大當家還在等著月姑娘。」梅媻姍一抱完拳,就一副想逃難的迫切樣。 既然梅媻姍非要劃清楚河漢界,那麼梅家小三也只好順了她的意。 「慢。我有幾句話要與月姑娘單獨談,你退下。」主子架式一撐,揚手要梅媻姍退場。 「我──」 梅家小三淡瞥她一眼,梅媻姍嚥回所有到口的字眼,不甘不願地應了聲「是」,身影暫且退到數丈外的橋墩,只是不時投來眸光注意。 「你喜歡她。」 月蓮華一出口,直搗黃龍。 梅家小三牽起俊笑,柔了遠遠眺望梅媻姍方向的眼。「全梅莊的人都知道。」 「但她……」 「她不屬於我。」梅家小三收回視線,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他邁步先行,月蓮華緩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入湖心亭外。「半年後,她將是別人的結髮妻。」 月蓮華不清楚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愫糾葛,無從置喙,也不認為梅家小三有興趣和她談這般私人的事。 果然,梅家小三再開口,話題已經不繞在他與梅媻姍身上打轉。 「你聽過這幾天我二哥的事了吧。」 「我聽過。」 「有什麼看法?」他問。 「什麼看法?我還沒見到梅舒懷,不下定論。」她壓根不知道梅舒懷變成什麼模樣好不好? 輕風拂動梅家小三的黑髮,也讓他的笑語變得淺淡。 「我二哥沒變,他只是沒再假裝而已。」他觀向她,「我二哥好些年不曾如此,我猜,原因出在月姑娘身上?」 他和梅舒懷同樣擁有一雙很精明的眼。 「是他說要讓我見識見識他的真面目,好……好讓我更懂他。」月蓮華蹙了蹙眉,反正梅舒懷想要的就是公平。「期限不過三天,你們梅莊的人太大驚小怪了些。」 「你不是說你還沒見過我二哥,不下定論,你現在又如何能說梅莊人太大驚小怪?」一句話就堵了她的嘴。「我二哥這副模樣,最難過的就屬我大哥,他以為他花了很多時間來改變我二哥的態度,但要改變一個人並非易事,我們其餘兄弟都懂,連我二哥也知道,所以他強迫自己變出另一張面貌,用著這張虛偽的笑臉來面對我大哥。我只能說,或許連我二哥都分辨不清真實的他究竟是那個敬佩我大哥的梅舒懷,還是那個恨著我大哥的梅舒懷。」 「……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月蓮華一頭霧水。什麼敬佩呀恨的,她瞧上回梅舒懷和梅舒城兩兄弟感情挺好的,還在府邸大門口上演擁抱戲碼,哪來這些曲折? 「有一段時間,我二哥非常恨我大哥,因為我大哥為了銀子,將我們三個弟弟賣給人當螟蛉。」梅家小三的語調像在陳述著別人家的故事一樣平靜,沒有半絲童年記憶駐足的苦,也聽不出正在說話的他心裡想著些什麼。「雖只有短短一夜,對我們三人,卻像是場醒不來的惡夢,那種被人遺棄的疼,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撫平。我們能體諒大哥的難處,更看到他之後為我們所做的努力──」 「可是能體諒卻不代表能原諒?」她一點就通。 記得以前曾約略聽芙蓉細數梅家的過去,她知道梅舒城一手帶大弟弟們,無論再累再苦,也不曾喪志過,所以梅家小三這番話讓她很驚訝……原來,他們有過這樣的辛苦生活,竟窮困到願意割捨親情。 「很矛盾的心情,也因為這種矛盾,讓人陷入掙扎。知道過去該放手遺忘,卻在夢境中一回又一回地重複經歷,想忘,也忘不掉。」 終於,月蓮華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曾經存在過的陰霾,很淺的、很淡的,那是一種害怕被遺棄的恐懼,這份恐懼並沒有隨著時間、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反而一直根深柢固地植在心田。 她低下頭,試著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在梅舒懷眼中發現這種情緒。 「不用多想了,我二哥絕對不會讓你看到。倘若連你都能瞧出來,又怎麼可能過得了我大哥那關?」梅家小三陡然說道。 她嚇了一跳,雙手摀住胸口。「喂喂,你們梅家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呀?!一個一個全會看人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太可怕了,跟這些男人聊天根本不用嘴,他們一瞧就全摸透了! 梅家小三側過身,不讓她感受到來自他目光的壓力。「應該說,我們都很會察言觀色,因為我們都怕說錯一句話或做錯一件事會讓我們再度失去彼此。」這是環境逼迫下所養成的習慣,改也改不了。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月蓮華思索了良久,問道。 「讓你有心理準備,等會兒見到我二哥才不會亂了分寸。」 「我不需要有心理準備。」梅舒懷說過,那個「他」和她很相似,她不會被另一個自己給嚇壞,不過她不保證不討厭他。 梅家小三露出一抹「那就好」的微微笑意。「如果可能,別和我二哥玩這種遊戲,那對我大哥是種傷害。」 他到最後還是為梅舒城考量一切,畢竟當年的事並非梅舒城的本意,只能怪環境逼人。他終能對過去釋懷,也希望梅舒懷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相信我二哥也會希望將那個擁有虛偽皮相的『梅舒懷』變成他的本性,至少那樣的他,很快樂。」 月蓮華點頭,是答應了他的要求,也同意了他的說法。 她沒辦法想像一個相似於月蓮華的梅舒懷,總是將所有人阻在心房之外,懷疑、不信任、怨懟……這些個性都和他格格不入。 若梅舒懷是這樣的人,她不可能會愛上他。 絕對不會。 怔了怔,她沒料到自己無意間竟思索起愛或不愛這等問題,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去觸碰情愛,更不會為此多加煩心,豈知,自己似乎早對情愫有了肯定的看法。 「我的話僅止於此,你隨媻姍去吧,別讓她久等而誤事,挨了我大哥的遷怒。」梅家小三為梅媻姍擔憂著,即便,她終不會屬於他羽翼下的被保護者,他依然以她好為主。 遠遠凝望了梅媻姍一眼,衣袖輕拂,旋身,往反方向走離。 見狀,梅媻姍急奔而來,明明能輕易追上他的腳步,她卻在觸及衣緣的剎那止步,任憑指尖滑出他雲似的袖,無能為力地看著他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