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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李葳    


  她忍住驚喘,後退半步。「我、我唱不下去了……」

  「妳在說什麼啊,寶坊,妳不唱要叫誰——」銀雪眼睛瞪得斗大。

  「我不能唱,我得馬上下去。」開什麼玩笑,呆楞楞地站在這兒,豈不是等著他來給她掐脖子嗎?那傢伙已經找上門來了,自己已經沒空再悠哉地唱什麼戲,她得馬上離開。

  「喂,寶坊,妳別走啊!」銀雪死命地拉住她衣袖。

  下頭的人也察覺到台上怪異的情況,紛紛騷動起來,尤其是前來捧寶坊場子的姑娘家們,不由分說地全擠到台前去,叫喊著她的名字。相對地,那些支持銀雪的鄉下漢子們則開始鼓噪地叫著。

  「搞什麼啊!快點唱啊!我們要聽銀雪姑娘唱戲!」

  「沒帶種的小子,不敢唱戲就快點滾下去!」

  「你們才沒帶種呢!吵死人了,閉嘴!」

  「就是說啊,誰敢欺負我們的寶主兒,我們就跟你沒完沒了!」

  眼看情況開始失控,就連一旁彈琴的阿金也不禁挺身上前,企圖阻止混亂繼續擴大。

  「大家都靜一點,火氣別這麼大,給我們一點時間,馬上就好。」阿金陪笑著說。

  「囉唆!」

  就在吵鬧的人群中一隻飛出來的鞋子,不偏不倚的扔中了台上的他,這成了混戰的導火線,底下的人莫名其妙地纏鬥在一起,桌上的杯碗一個接一個的四處橫飛,成了傷人的凶器,血氣方剛的一群人藉機會動粗,打了起來。

  局面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哇﹗」、「啊!」、「救命啊!」、「痛死了!」夾雜著各式各樣的粗話,亂拳之中,站在台上的銀雪與寶坊也不知所措地抱住彼此,免得被乘亂衝上來的人給拉走。她們已經成為這場混戰中,最明顯的目標。

  想吃點豆腐的、想佔便宜的,甚至想帶點心上人的頭髮回去的人,團團將她們包圍住,七手八腳地靠過來,讓她們無處可躲。

  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寶坊在被人不斷地拉扯、推擠當中,也漸漸失去了耐性,到最後終於受不住被抓、被拔、被拉的痛楚而火冒三丈地大叫著:「於子蛟,還不快來救我!」

  咚隆隆!

  應聲而起的是巨大的爆響聲,嚇得全場登時噤若寒蟬。

  高高地站在被一分為二、搖搖欲墜的堆棧木桌上,像在表演特技般的黑衣男子取得絕對優勢的高點,向著底下仍在震驚中的全場賓客說:「今夜的戲就演到此為止,請諸位回去吧。」

  「你是誰啊!」有個不怕死的傢伙回嘴道。

  黑衣男子一揚眉,唇角嘲諷地斜勾。「要是有人不想離開這兒的話……」

  方纔發言的人嚥了嚥口水,後退兩步。

  「就會落得像我腳底下的桌子一樣的下場。」黑衣男子語畢,腳一起落,就在眾人的驚呼與不信的目光裡,他右腳下的破桌已化成了數不清的破片,成為爛木頭一堆。

  頓時,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先前大放厥詞的傢伙,也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

  總算是危機解除,蘇寶坊虛脫地坐倒在地上,渾身無力地看著那名黑衣男子默默地躍下木桌,朝著自己走過來。

  該來的躲不掉,是嗎?

  認命地抬起慘白的小臉,蘇寶坊撐著最後一口氣,向著自己的「前」未婚夫君,用極盡嘲諷之能事的口吻說:「你來幹什麼?餃子魚。」

  於子蛟僅冷冷地挑動了一下眉毛,淡漠地說:「我是奉命來帶妳回去的。」

  第二章

  我是奉命來帶妳回去的。

  他以為他是誰啊?竟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她可沒有「奉命」得跟他回去的義務。蘇寶坊將不滿寫在臉上,回瞪著他那副「我言盡於此」的傲慢臭臉,看他能拿她怎麼辦!

  反正都已經被找到了,畏首畏尾的也不是法子,乾脆硬著頭皮,一不做、二不休地耍賴到底,她相信於子蛟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會將她五花大綁的押回去才對。

  這麼一想,寶坊倒像是吃了定心丸,氣定神閒地抬起下巴,和於子蛟遙遙對望,兩人誰也不發一語,以眼力較勁著。

  「那個……」

  待在台上的阿金一手扶起了銀雪,一邊遲疑地問道:「寶兒,這位兄台是?」

  寶坊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人在。「沒什麼,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不用理他,我們走。」

  「咦?這……」

  阿金欲言又止地看看她,再看看那名黑衣男子。

  三歲孩子也看得出來,寶坊和這位高大俊朗的男子之間,有著不單純的內情,分明是相識的人,為何要裝作不認識,箇中原因阿金不願胡亂猜測,既然寶兒說不認識他,那就只能順水推舟地接受這答案了。

  於是,阿金向那位黑衣男子滿懷歉意地投以一笑,說:「多謝這位爺出手相救,要是那場混亂繼續下去,恐怕我們的台柱都不得全身而退呢。幸虧有你在,才能大事化小,我們這個窮戲班也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要是不嫌寒磣的話,請到我們的後台坐坐,喝杯茶吧。」

  寶坊聞言,怨嗔地瞟了阿金一眼。

  平時那麼聰穎靈敏的阿金,居然聽不懂她的暗示,她都擺明了不想與於子蛟多有瓜葛的心意,笨阿金卻偏偏挑這種時候傻了腦子,竟請那個傢伙喝茶,小心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於子蛟這個人可不是能夠被輕易打發的怪物,要是弄個不好,為達目的,他甚至會不擇手段地整垮整個戲班!也要將她帶回北京城去,到時候阿金就算後悔請他喝這杯茶也來不及了!

  豈會不知寶坊內心想法的於子蛟,從容不迫地一點頭,啟口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

  當然這個回答,立刻令蘇寶坊的臉色更難看了,可惜方纔她才說自己不認識他,現在亦無法反駁抗議,結果嘴硬的下場就是落得「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

  嗯……印象中,見她如此氣嘟嘟,想發作又不敢發作的模樣,該是第二次吧?

  上一回她是為了什麼事而作繭自縛呢?子蛟回憶起那一幕,在心中淡淡地一笑,他想起來了!正是那一天。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蕩蕩,子蛟長歎一口氣,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會乖乖留在屋裡頭作他交代的功課。

  走到桌子邊一瞧,果然早上自己要她抄寫的詩經二十首,原封不動地攤著,至於紙上只抄了半首。

  這丫頭,就不能有一天乖乖地先把功課作完再說嗎?

  他進入蘇家已經五年,再過幾天就滿二十歲了,近來蘇家老爺已越來越仰仗他,家中的事業也漸漸地交接給他管理,他肩上不但有龐大的產業得擔負,還得負責教育自己未來的新娘子,從早忙到晚就連吃飯都快沒時間了,但這位大小姐就是不肯減輕一點他的工作份量,照舊每天給他找麻煩。

  子蛟在心中數著數兒,一、二、三——

  「少當家的!原來你在這兒,快來啊!」寶坊的貼身丫發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來,揪著他就猛吐苦水說:「我擋不住小姐,她硬是要爬到那棵樹上去,結果一滑腳便摔了下來,現在人躺在院子裡不能動呢!」

  這回是摔下樹嗎?虧她每天每回都能想出不一樣的花招遇難。

  子蛟眉頭微蹙,先定下丫鬟的心說:「別緊張,先去請張大夫過府一趟。還有,別驚動了夫人,省得像上次一樣,小姐沒事,卻把夫人嚇病了。」

  距離上次的溺水災難不過區區十天,短期間內夫人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折騰。

  「是,我馬上就去。」

  接著,他得再去看看那小猴子有沒有事。子蛟穿越過蘇家複雜的三重院落,這古老的大宅院,因為接連幾代的一脈單傳,到如今人了單薄得剩下蘇家老爺與夫人以及愛女三人,可是過去風光的時候這兒可住了上百人呢。

  因此也怪不得蘇家老爺,為了興盛自己的子孫,會想要在女兒七歲時就招贅。

  但正式說來,目前子蛟還算是外人,據蘇家老爺的意思,是打算等到寶坊滿二八芳華後,再舉行真正的婚禮。到時候他干子蛟才需要更名易姓為「蘇子蛟」。

  繞過重重迴廊,他終於看到後院花園裡圍聚了一群人。

  「我說了我沒事!煩死了,你們都讓開啦!」

  「不行的,寶小姐,從那麼高的樹枝上摔下來,怎麼可能沒事。我的好祖宗,妳千萬別動啊,等大夫來了再說吧。」

  「你們何必這麼大驚小怪,我蘇寶坊天生骨頭硬,摔不壞的!」

  「可是……」

  撥開圍觀的眾人,子蛟將面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從寶坊那頭清晨才讓丫髮梳理得一絲不紊的美麗髮結,此時成了插著雜枝、樹葉,簡直可與鳥巢媲美的亂髮,一路看到她因摔下來而弄破的薄裙——和白嫩小腿上一道明顯的傷口。

  當他還在打量的時候,寶坊泛著健康紅光的臉頰,燒得更加通紅,她咬住自己的櫻口,破聲罵道:「到底是哪個笨蛋,跑去找這傢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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