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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曾曉君    


  「小姐,您幹嘛對呂師傅那麼好,甘冒觸怒太少爺的危險?」小柳實在想不透,呂師傅人是很好沒錯,莊府上下也都喜歡她,但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嗎?大少爺雖然很自制,並不常發脾氣,可大家也清楚得很,他一旦發火,就不是那麼好善了的。

  不只小柳想不透,連莊蝶兒都對自己的舉止感到莫名其妙。她是打心底喜歡阿繡姐沒錯,可是真的有必要冒犯大哥嗎?但,不去,心窩裡又像有個結似地解不開,悶得難受。阿繡姐那美麗卻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輕愁的臉龐,窈窕纖柔又似滿載風霜的孤獨身影,老是牽動、攪亂她心房,覺得她——好惹人憐喔。

  同情心犯濫的結果,就是鋌而走險、不計後果的出府一探嘍!

  「小姐,要不,請二少爺去探望一下呂師傅不就得了。」小柳鍥而不捨地想說服小姐回心轉意。

  「哼,我二哥呀,大哥一回來,家中不用他再管事,可自由嘍,早跟那些狐群狗黨出外遊山玩水,不知野到哪裡去了,這幾日誰見著他人影兒來著?」

  「可是……」小柳計窮!

  「別再可是了,趁現在午睡時間,我從後園那棵大樁樹攀牆出去,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在睡午覺,晚膳前我會趕回來。」

  莊蝶兒早想好偷溜之計,後園高牆邊那棵大樹自己從小爬到大,絕對沒問題。她還準備好長繩,待攀上樹後,將它繫牢在樹啞上,好順著滑下高牆外,之後再將繩索拋回牆內,由小柳設法將它取下湮滅證據,以免被巡邏的武師發現。至於怎麼回府嘛……很簡單,她打算大大方方從正門進入。守門的家丁不敢放她出去,可不會不讓大小姐進門,說不定還會幫著她躲開大少爺耳目,畢竟若給大少爺知道了,他們這些下人恐怕也難逃連坐責任。

  因而所以、如此這般,莊蝶兒又像只花蝴蝶般快樂地展翼飛翔,飛出了莊府圍牆。

  ※※※

  莊蝶兒一出高牆,向路人問明老樹街方向後,就待直奔目的地。可惜幸運之神不會永遠庇護她,這次出了點小狀況,偏又沒有護院武師跟蹤保駕,大小姐打出娘胎第一次身歷險境,竟被幾個當地不事生產、專門伸手揩油的小混混攔路準備打劫。

  這幾名小混混許是出門時忘了燒香拜佛吧?所以霉星高照,有眼下識「大小姐」,才敢太歲爺頭上動土,找起莊蝶兒麻煩。莊府護院武師個個武藝超群,據說莊嚴更是個中翹楚:他不僅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在江湖中更是跺一跺腳便風雲變色的厲害人物,因此,從來沒人敢打「南京莊家」主意。這幾個小混混是地方上的小流氓,當然也識得莊家大少爺及二少爺,可沒聽過莊家有什麼「三少爺」,見莊蝶兒衣冠華麗、氣質不俗,只當是哪家闊少爺,故而圍上前去想索些銀兩花花。

  「你們想幹嘛?」莊蝶兒心頭著慌,表面上卻強裝鎮定。

  「嘿,瞧這位小少爺細皮嫩肉的,真像個娘兒們,想必是養尊處優的富裕人家少爺,才會如此秀氣。」一個小混混戲譫著笑說。

  「小公子天生好命,也得可憐可憐咱們這些窮弟兄,賞些銀子接濟接濟吧。」另一個小混混乾脆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銀子?」莊蝶兒出身大富人家,只要能擺平麻煩,倒也不會心疼捨些銀兩破財消災。但她摸遍全身,就是空空如也,一文錢也掏不出來,匆忙出門她根本忘了帶銀子。「真抱歉,我因急事倉卒出門,忘了帶銀子。」

  「沒銀子?少裝蒜啦!」

  「是真的沒有嘛,我不會騙你們的。如果你們缺錢花用,等我辦完事後,回家取些給你們便是。」

  「想用綏兵之計?當我們三歲小孩,好騙啊?』

  「不是啦……」莊蝶兒急得眼睛泛紅。

  「呵呵!這小公子真像個大姑娘,瞧他快哭了耶!」

  「你們……」

  「廢話少說!我們要搜你的身,看看是不是當真沒帶銀子!」

  「不行!你們敢搜我的身,我大哥不會饒你們的!」開玩笑!大小姐金枝玉葉,豈是這幾個人渣能亂摸得的。

  「喲!唬人哪?你大哥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狠角色,說出來嚇嚇咱們弟兄呀!」幾個小混混哄堂大笑。

  「我大哥是莊……」

  「這些大哥,你們想做什麼呀?」突然,一句溫婉的姑娘聲音打斷正要報出莊嚴大名的莊蝶兒話語。

  「阿繡姐!」莊蝶兒一看清來人,驚喜地大喊一聲。

  「你?你是……」呂文繡怔住,打量著眼前這位頗眼熟、卻又似陌生的臉孔,有一種陰陽倒錯的怪異感覺。

  「我是莊蝶兒呀!」莊蝶兒摘下皮帽,一頭秀髮傾瀉披散肩胛。

  「三小姐!」呂文繡大吃一驚。

  「什麼?!他、她、是……莊府三小姐?」幾個小混混知道大事不妙,莊大少爺可不是好惹的,立即一哄而散逃之天天。

  看著瞬間仿鳥獸散、跑得沒影兒的小混混,莊蝶兒樂得眉開眼笑。「阿繡姐,謝謝你救了我。」

  「救了你?我什麼也沒做呀。」呂文繡一頭霧水。

  「怎麼沒有?你一出現,那些小流氓就望風而逃,真不傀足武功高超、無人能敵的莊府護院武師。」莊蝶兒硬要給呂文繡一頂高帽子戴。

  「我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他們逃走是懾于小姐莊府干金的名頭,得罪不起莊家吧。」呂文繡知道自己的斤兩,不禁搖頭失笑。

  「阿繡姐,我告訴你,你一定要說是你救了我。」莊蝶兒卻一本正經交代呂文繡。

  「咦?為什麼?」

  「我回家後會告訴大哥,說你武藝高強,將欺侮我的壞人打得抱頭鼠竄,也許大哥感恩圖報,會再聘雇你回去當護院武師。」莊蝶兒思想單純,未免把莊嚴想得太好騙,也太好說話了吧?

  她似乎忘了這麼一說,不等於把自己偷溜出府的事一併招了嗎?莊嚴第一個要修理的,恐怕就是她了。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保他人?不過,這一番義氣也滿感人的就是。

  「那怎麼可以!做人要誠實,豈可欺騙大少爺。」呂文繡是個正直的姑娘,當然不表贊同。

  「可是,那……你就不能再回莊府當武師了。」莊蝶兒噘起小嘴兒。

  「我本來就不會再回去了呀。」呂文繡無奈的苦笑。「三小姐,您是千金之軀,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多危險,我先送您回去。」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溜出來,誰要這麼早回去,我晚飯前回府就可以了。阿繡姐,我要去你家。」莊蝶兒臉上掛著甜甜笑容,上前親暱地挽著呂文繡手臂。

  「我家?」呂文繡呆住。

  「是呀!你還住在老樹街底那間房子吧?我正要去那兒找你呢。」

  「嗯,我又回去承租了沒錯,可是那屋子破舊簡陋,不好意思讓大小姐您……」呂文繡婉言推拒。

  「阿繡姐,我叫你一聲姐姐,你還把人家當成外人,難道說姐姐住得,我就去不得麼?」

  「小姐是貴氣的千金,怎好去那破落戶……」呂文繡對莊蝶兒肯紆尊降貴,膩著她喊姐姐,總覺高攀不起,但莊蝶兒堅持如此稱呼,她也無可奈何。

  「阿繡姐,你再說我可真要生氣嘍!」莊蝶兒頓足嬌嗔。

  「這……」呂文繡好生為難。

  「定啦!走啦!我問過路人,知道老樹街在哪兒,你不帶我去,我還是會自個兒尋去的。阿繡姐放心丟下我一人瞎闖麼?萬一那些小混混又回頭找我晦氣……」莊蝶兒知道呂文繡心地善良,故而很小心地用點心機。

  呂文繡果然慈心大發,只好帶著莊蝶兒返回自己住處。

  ※※※

  斗室內不過幾尺見方,置了張老舊的大床、桌椅,加上一口斷了支腳柱,斜傾一邊的五斗櫃,整個房間已沒多少空間,兩人一進入室內就更顯擁擠,

  莊蝶兒蹙眉打量斑駁的灰牆,聞著空氣中充塞的霉味。她知道多雨的江南暮春,下雨時這老舊的屋宇肯定還會漏水。她實在無法把這破落戶跟充滿靈秀之氣的呂義繡聯想在一起;莊府的柴房都比這兒好不知幾倍哩。

  「阿繡姐,你幹嘛不租大一些、好一點的房子?」她天真地蹦出這句話。

  天哪!又一個晉惠帝!百姓窮得沒飯吃,他還白癡地問大臣們:「何不食肉糜?」白糙米飯都沒得吃了,還有錢買肉煮粥嗎?真是夠愚蠢無能的昏君。

  而莊蝶兒不也是個不識人間「窮」滋味的千金大小姐嗎!

  「呃……我一個人不必住太人的房子,只要能擋風遮雨,將就一點就行了。」呂文繡心中暗自苦笑。

  「擋風遮雨?我看未必哪!」可不是,要不然屋內為何有股撲鼻的濕氣,時令已快交夏,但冷風依然從龜裂的牆縫灌人,一旦冬季北風怒號,豈不凍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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