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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曾曉君 但……真的能嗎?感情真能說忘就忘、說拋就拋嗎?庫利斯此刻的心情,也如身處的黑夜一般黯淡無光。 ※※※ 清晨醒來的莊嚴,像只受了重創的猛獸般怒嚎不已!他難以置信自己竟一敗塗地至此。即使……已強行佔有她冰清玉潔的身子,卻依然留不住她的人,何況她的心! 他縱橫商場、無往不利,但在感情的經營上,卻遭到空前的挫敗。以往莊嚴是冷靜、沉著、一絲不亂,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失措、慌亂、徬徨無助,對他而言是從未有過的情緒。但,在面對生命中最摯愛的女人,他的理性蕩然無存,嫉妒與失控的情緒支配了他的大腦,並陷自己於永無止境的痛苦深淵。 他後悔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太過不可一世,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該臣服在他強勢的作風下。呂文繡終究還是捨他而就庫利斯,兩人趁著夜間遠走高飛,這對莊嚴不 啻是一生中最大的挫折與打擊。 面對人去屋空的室內,莊嚴拿著自己送給她的狐裘悵然若失。她連這件他跑遍南京大街小巷,才挑選上的禮物都不肯帶走,可真是走得灑脫、斷得徹底呀!只是……昨晚她在自己挑情下,也曾放下矜持婉轉應承,同享歡愉的最高境界。原以為已征服了她而暗自竊喜,不料一覺醒來,卻發現美夢成空,只剩下一顆心被難堪、無情地撕裂著。 ※※※ 炮竹一聲除舊歲,家家戶戶迎新年。 除夕大年夜,闔家圍爐慶團圓的日子。遠遊在外的莊逸,也趕在當天返抵家門過節。但,他卻發現今晚的年夜飯大異於往年,似乎多了些許沉悶的氣氛。 長居「清心齋」的莊夫人今晚也到大廳與子女共度佳節。當然,為了母親茹素,莊嚴三兄妹的年夜飯並沒有大魚大肉的豐盛菜餚,而是虔誠地陪著母親吃素齋。 永遠笑口常開的莊蝶兒,俏臉上失去昔日的歡樂,靜俏悄低首用飯;而平日那「莊嚴」無比的莊嚴,更是嚴板著俊臉一語不發。 莊夫人與二兒子對望一眼,臉上同時浮現納悶神色。 「蝶兒,幾個月不見,你好像文靜了不少嘛。」莊逸首先以取笑的口吻打趣小妹。 「小哥,你不是常叮囑我要有淑女氣質嗎?」莊蝶兒強顏歡笑,淡淡地回答,可愛的小臉意興闌珊。 「呃……如果你所謂的淑女氣質,就是如此暮氣沉沉,那小哥寧可你回復以前像野丫頭般的活潑。」莊逸苦笑。 「……」平常愛拌嘴嬉鬧的莊蝶兒,這次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以對。她低頭撥弄碗內白米飯,一副食不知味、心事重重的鬱悶表情。 「大哥,我進入家門後,一直沒見著阿繡,她人呢?」莊逸見蝶兒魂不守舍,轉而求教老大。 莊嚴原已冷漠得駭人的俊臉陡地更顯酷寒,他雙眼燃著一簇怒火,冷峻地開口:「她走了。」 「走了?」莊逸愕了剎那,會意不過來。「她上哪兒去啦?」 「不知道。」莊嚴悶聲回答後,埋首扒飯不再理人。 莊逸與莊夫人再次面面相覦,不明所以。 「逸兒,你說的阿繡是誰?」莊夫人掩不住好奇心,悄聲向二兒子打聽情報。 「娘,她是……」 「碰」一聲,莊嚴突然重重放下碗筷,打斷莊逸話語。莊夫人與莊逸錯愕地望向臉色不善的莊嚴,連悶不吭聲的蝶兒也抬眼凝注在大哥臉上。 「對不起,娘,我……我吃飽了。帳房裡還有些帳目待處理,恕我先走一步,你們請慢用。」莊嚴說罷,不待眾人反應,立即起身,逕自出了前廳。 「嚴兒……」莊夫人張嘴想呼喚,聲音卻梗在喉頭出聲不得。她怔望著最近老是陰陽怪氣的大兒子的高跳背影,像一道穿透幽暗的日光般迅速消失在大廳門口。「這是怎麼回事?」她回頭詢問也一是一臉困惑的二兒子。 莊逸聳聳肩,轉而望向莊蝶兒。他剛從陝北回來,家裡出了什麼事,他才是一頭霧水的人。 ※※※ 嚴冬已過,春回大地。人們從一季的隆冬迎接和煦春陽的到來,每個人臉上都綻放欣喜的歡顏,唯獨莊嚴心中的霜雪並沒有因春陽撫照而溶解,反而隨著時日的增加更形深厚。呂文繡的倩影如影隨形,像鬼魅般日夜糾纏著他的思緒,攪得他心浮氣躁、痛苦不堪 莊夫人從莊逸那兒多少探知些事情始末,雖然她跟莊逸一樣想不透,為什麼呂文繡會不告而別。但看到莊嚴飽受折磨的壓抑神情,他們也不敢再觸及他的痛處。莊夫人對莊嚴訂下「春天娶妻」的最後通牒,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她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姻緣一樣強求不得。該來的緣分,城牆也擋不住;緣分不來時,費盡心機亦枉然。所以,莊夫人不再催促莊嚴婚事,佛家法語不是開示一切隨緣嗎?若她還悟不透,豈非平白參修了這些年。 第十章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又見江南一年芳草綠。呂文繡走後的第二個春天某個清晨。 黎明的到來多麼奇妙!黑漆漆的閣夜,俏俏被東方投射的第一線曙光驅逐了。原本灰濛濛的天際,被晨曦映出一環光華,雲靄隱現、幻象萬態;清爽的微風陣陣吹來,瀰漫早晨特有的清新氣息;枝頭鳥兒啁啁啾啾,忙著試譜新曲;破曉時分的大地,鋪上一層曦陽幻出的淡淡日光,象徵著光明在望,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莊府兩扇大門也在黎明時刻開啟,莊元牽著「魔神」出來,等著伺候主人上馬。 須臾,莊嚴挺拔的身影出現門口,他穿著一襲銀白勁裝,顯得英姿颯爽。接過莊元手中韁繩,俐落地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馳往紫金山脈。 等人馬消失在大街轉角,莊府對門巷道悄悄採出一張清麗臉孔,遙望人兒遠去的方向失神,清澈明媚的翦水雙瞳隱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她——赫然是銷聲匿跡已一年多的呂文繡。 藏身在巷角一隅的呂文繡再也壓抑不住傷懷,淚水像潰堤的河水傾洩而出。一年多了,她對莊嚴一直無法忘情,日夜備受前熬。但,她還是強忍相思,不敢輕易露臉,就怕為已婚的他帶來困擾,更怕自己掩飾不住情感,落人笑柄。 然而情況所迫,她不得不上莊府向蝶兒求助。為了怕碰上莊嚴,她天還沒亮就摸黑下山,趕在莊嚴出門跑馬前隱身在巷弄間。一來是為了想再偷瞧他一眼,二來在確定他已出門後,自己才敢進入莊府求見莊蝶兒。 「吱嘎——」 莊元關門的聲響驚醒緬思的呂文繡。偏首一望,莊府大門已閉上一扇,另一扇也已半合,莊元的身影即將隱入門後…… 「莊元哥,請等一等!」呂文繡大急,迅速抹去淚水,跑向莊府大門。 「咦?」莊元聞聲停下關門動作,詫異地采首出來。「呂姑娘,是你?」當他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時,不由驚呼。 「莊元哥,好久不見,你好嗎?」一向多禮的呂文繡向他頷首問候。 「好,好。呂姑娘,這一年多來你到哪裡去了,大家都很想念你呢。」莊元以關心的語氣探問。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很好。莊元哥,我的事暫且不提吧,我今天來是有急事求見三小姐,她……還沒出閣吧?」呂文繡有些耽心,萬一蝶兒已經嫁人,莊逸又出門經商不在家,她可就告貸無門了。 「小姐還沒出閣,她……咦……」 「達達……達……」莊元答話之間,匆聞馬蹄馳近聲響,不由頓口望去。呂文繡也詫異地循著他視線回顧,一霎時,嚇得幽幽七魂、緲緲三魄,彷彿全飛離了軀體般,無措地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莊嚴竟然去而復返,正高踞馬背上鷹視著自己,驚訝之情毫不掩飾地寫在他俊逸的臉龐。而那忿怒的雙眸,更似出閘猛虎般,正虎視眈眈著它的獵物。呂文繡倒抽口涼氣,心慌地發現無處可逃。 上蒼保佑!幸虧自己馳離不遠,就發現馬匹的鐵蹄出了點狀況,因而半途折返,否則不就錯過與她再見的機會?莊嚴俯瞅著呆若木雞的心上人,思緒像潮汐般起落著…… 這一年多的日子,無論清醒或睡夢中,總是想著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將她從心底深處趕走。他一直在跟這種無形的桎梧奮戰,但總徒勞無功,她的影子已牢牢攫住他冷硬的心扉,根深柢固抹滅不去。莊嚴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遭到了什麼天譴,才會讓一個女人如此深深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