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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茱迪·麥娜    


  律師清清嗓子,看看大家,然後繼續念著:「為了公平起見,我把其它財產盡可能平分給其它繼承人。對於我的兒子柏菲力,我把個人財產四分之一的柏氏百貨公司的所有股票留給他。」梅蒂清楚了這一句,但是卻不覺得有什麼意義。給他的獨子四分之一算是公平嗎?「對於我的妻子夏露和我的合法養子傑森跟裘依,我把剩下來的四分之三產業均分給他們,並且在傑森與裘依滿三十歲以前,由夏露當他們財產的監督人。」

  見到父親鐵青的臉上現出一種遭到出賣的神色,梅蒂不由得感到心痛。菲力緩緩轉頭去春夏露,只見她臉上露出邪惡的得意笑容。「你這婊子!」菲力咬牙切齒地說。「你真的讓他收養了他們。」

  「我幾年前就警告過你了。我現在再警告你,我們的帳還沒有了,」她笑得更開懷了。「起碼還要再過幾年。常常拿出來想,菲力。晚上不要睡覺,猜猜看我下一步會給你怎麼樣的打擊。一面猜一面擔心,就像你十八年前讓我無法安眠一樣。」

  菲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罵出來。梅蒂轉開目光去看夏露的兩個兒子。傑森跟他媽媽一樣——又邪惡又得意,裘依則皺著眉頭看他的鞋子。「裘依是陰柔型的人,」梅蒂的父親許多年前曾這麼說過。「夏露和傑森很貪婪,但至少你知道他們可能的企圖,可是那個弟弟裘依卻讓我發毛——他有些怪異。」

  裘依彷彿感到梅蒂在看他,於是抬起目光回視,臉上沒有什麼特殊表情。在梅蒂看來,他並不怪異,也沒有什麼威脅性。事實上,上次在婚宴上看到他的時候,他對她還挺好的。梅蒂覺得他挺可憐的,因為母親公然地比較偏愛傑森,傑森對於這個小他兩歲的弟弟也很輕視。

  梅蒂忽然受不了這房間裡沉重的氣氛。「對不起,」她對律師說。「我到外面去等你們把事辦完。」

  「你得在這些文件上簽名,柏小姐。」

  「等我父親看過以後,我會在你離開以前簽好。」

  梅蒂走到屋子外面去,讓涼風吹著她的瞼。天色漸漸變黑了。她身後的門打開,她轉過身,以為是律師來叫她進去。但結果是裘依站在那裡,也和她一樣驚訝。他遲疑著不知是要留在外面還是再回屋子裡。

  梅蒂對客人總是出於習慣地盡量客氣,所以她勉強露出微笑。「外面比較好,不是嗎?」

  裘依點點頭,走下了台階。二十三歲的他比傑森矮几英吋,也不如他哥哥英俊。他站在那裡看著她,彷彿想不出該說什麼。「你變了。」他終於說道。

  「大概吧,上次看到你的時候,我才十一歲。」

  「以後你大概再也不想看到我們了。」

  梅蒂聳聳肩。她對這一切事情的轉變還很困惑,不知道在未來會代表什麼樣的意義。「明天我可能會那麼想,但現在我只是覺得——麻木。」

  「我希望你知道——」他遲疑地說道。「我並沒有圖謀要從你父親那裡奪走金錢或你祖父的感情。」

  梅蒂無法恨他,卻也無法原諒他搶走了她父親應有的繼承權。她歎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你母親剛才在裡頭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跟我爸爸的帳還沒了?」

  「我不知道,可是你別誤解我母親。」

  「老天,真是一團糟!」

  「小姐,」他很肯定、很讓人心驚地答道。「這只是開始呢!」

  這個無情的預言令梅蒂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她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但他只是揚起眉毛,拒絕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第四章

  梅蒂從衣櫥裡取了一件衣服丟到床上,準備穿去參加今天晚上的國慶舞會。這個夏天以她祖父的葬禮揭開序幕,隨後她就跟父親開始了至今已五個星期的對抗,為的是她究竟要念哪所大學,而這場戰爭在昨天到達了最高潮。

  梅蒂從小就有一種信念,認為她長大後必定會承繼家族傳統,由柏氏百貨公司的經理開始,一步步升到董事長的位置。她相信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父親卻不肯給她機會,只因為她不是他兒子。

  她忍住淚,穿上禮服,意興闌珊地梳著頭髮。她根本無心仔細裝扮自己,今天晚上她看起來漂不漂亮毫不相干,她去參加舞會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受不了一個人待在家裡生悶氣。

  她的目光落在牆上框起來的一篇舊剪報上,那是從前「商業週刊」對她祖父所作的專訪,配上一些柏氏百貨莊嚴的外觀照片。這棟十五層的百貨大樓是芝加哥市最醒目的標幟,不論是貨品或服務品質都維持著悠久的傳統。

  她祖父在訪問中談到繼承問題時說:「我的兒子已經接替了我的董事長位置。他只有一個孩子。等梅蒂將來繼任相氏百貨公司董事長時,我也絕對相信她會表現得很好。我只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眼見這個事實。」

  然而在她祖父的葬禮之後,她父親卻告訴她,他的董事長位置是要保留給他的外孫的。他說,柏家的女性不工作,她們的職責是當個好太太、好母親,並盡心於公眾慈善事務。梅蒂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現在要她接受已經太遲了,因為在很久以前,在她愛上雷派克——或她自以為愛上——一以前,她就已經愛上了「她的」公司。她六歲的時候就已經跟所有的門房與安全人員混得很熟,十二歲的時候又已知道每個經理的名字與職掌,如今十八歲的她對公司上下內外所有事務幾乎已瞭若指掌。她可不打算大學四年去念一些風花雪月的文字東西。

  梅蒂從小就在各方面都盡量討好父親的觀念,但現在她終於明白要持續下去的代價太高了。她必須想想自己的夢想與自我,甚至於交友等社會生活,才能應付她父親絲毫未見鬆懈的種種嚴格的約束。她渴望自由。

  在此之前,她從未公然反抗過父親,因為那樣只會火上加油,使他更生氣。但是昨天,她終於與他發生第一次爭執。她收到了西北大學寄來的繳費通知單,於是她拿到他的書房,並且很平靜地說:「這些錢得在一個月內繳清。我無論如何要進一所好學校,拿一個有意義的學位。」

  他瞄一眼通知單就把它甩到一旁,然後怒視著她。「真的嗎?」他冷諷著說。「你要怎麼樣付這些學費呢?我說過我不會付的,而你在三十歲以前是一毛錢也不能碰你的信託金。你現在要申請獎學已經太遲了,而且你根本不夠格申請學生貸款。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嗎,乖乖去念瑪麗維爾,懂了嗎?」

  梅蒂失去了控制,多年的積怨終於爆發了,「你簡直不講道理!」她喊到。「你為什麼無法明白——」

  他站起身,「我非常明白。」他怒斥著。「我明白你想的什麼。你想進一所大學校,跟那些男學生住在一起,讓他們爬到你的床上。」

  「你的想法有毛病。」

  「你就媽一樣,你的條件夠好跟你媽了,現在一心就想跟全世界的男人——」

  「見鬼。」梅蒂怒不可遏。「我絕對不會原諒你說這種話,絕對不會。」她抓起皮包就走。

  「你要去哪裡?」父親的聲音像雷劈似的由身後傳來。

  「出去!」她頭也不回地說:「而且我不會在半夜以前回來,我才不管什麼時間了。」

  「你給我回來,」他吼著。但梅蒂不睬他,逕自開了那輛保時捷走了。她跑去找莉莎,一直混到凌晨三點才回家,她父親在門口等著她,用各種醜惡的字眼咒她,但她豁出去了,而且生平第一次不再怕他發怒,反而義正詞嚴地跟他頂嘴。他越是咒她,她的反抗心越強。

  葛倫鄉村俱樂部佔地極廣,擁有兩座高爾夫球場、兩座游泳池和成排的網球場。主建築是棟三層樓的白色磚造房子,正門的白色圓柱更烘托出它的氣派。

  梅蒂在黃昏的時候到達,把車子停在許多豪華名車之間,通常她最愛黃昏的時候,但此刻她步下車子之際,心情卻是低潮到了極點。除了衣服之外,她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賣,就連這部車子都是在父親名下。她的銀行帳戶裡只有七百塊錢,她一面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湊學費,一面緩緩朝俱樂部的正門走去。

  像今天晚上有特別活動的時候,俱樂部的游泳池救生員因為池不不開放,所以就兼做停車場服務員。其中一個走上前為她開門,「你好,柏小姐。」他說道,並且投給她一個迷人的笑容。他長得英俊強壯,是伊利諾大學的醫科學生,這是上次她在池邊作日光浴的時候得知的。「你好,克裡。」她心不在焉地說。

  今天也是葛倫俱樂部的成立紀念日。它的歷史悠久,雖然硬件建築也許比不上一些新成立的,但其特點在於成員崇高的社會地位,入會資格非常嚴。梅蒂沿著信道走過去,見到一些熟面孔,公式化地報以笑容。經過牌藝室的時候,她小心地朝裡頭望望,她父親不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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