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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薰衣 「哼。」王含怒而笑,「如果她肚子裡懷的不是你的小孩,你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雪契不屑地回答,而後換了更堅定的語氣:「但即使瀲灩懷的不是我的孩子,她依然是我的妻!」 王霍然回身,看著他的兒子大步離去;疑、恨、愁、苦,這些難以承受的感情似乎已經停留在他面上很長很長的時間,而使他原該有的一張溫和面貌扭曲成了陰冷的臉。雪契的北影消失在他眼底之後,他忿然轉身,走回自己的寢宮。 * * * 冷靜下來之時,已經離開了皇都。蝶羽回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依然感覺不可思議。我背叛了雪契……不,其實這等於是背叛了國家。目光落在一旁的瀲灩身上,後者正因為旅途上的震動全無辦法。又因為那位少主急於逃離雪契的掌控,猶如驚弓之鳥,一路鞭策馬匹,全不讓瀲灩有點喘息機會。就連費文來勸都不願聽從,五個侍臣只好驅馬跟隨,直到天亮離開皇都,而少年也累了為止。一行人在郊外樹林裡休息,瀲灩一路痛苦地護著她的孩子,總算馬車停了,立即沉沉睡去。 蝶羽默默看著她,說不出心中的感覺。這是讓雪契心動的女人,而她也是為此背離了雪契……她卻不恨她。或者……說不恨是假的,但是她卻不願意看到瀲灩因此受傷或出什麼意外。為什麼呢?蝶羽默思一會,苦笑。 大概是因為……自己從來就不是雪契的什麼人之故吧……雪契從沒給過她任何幻想,連同情也無。無論是在她獻身之前或之後——以女子之身進入軍隊,她所吃的苦、所要背負的責任絲毫不少於男子。收留她的皇太子對她全無優待,他的部屬該受哪些訓練她就得受哪些訓練,她也一直覺得這樣最好,縱使因為體力不支幾度暈倒,她也從沒抱怨或是想試著要求雪契減輕她的負擔。 獻身之後……呵呵……蝶羽輕輕捂著臉,大概就是因為她獻身了,才明確地知道,自己在皇太子心目中永遠都只是個下屬而已。沒有任何溫存的……當天一亮,雪契冷峻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那是他對她失去處女的她說的第一句話『正午出征,遲者斬。』雪契大概是誰都不愛的,除了照顧他長大的舅父及姑母,還有情比兄弟還好的衛廷之外,誰都無法得到他的關心。如果一直都是如此,她不會選了這樣的路……瀲灩……她看著皇子妃,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瀲灩,我多麼地羨慕你。但是又多麼地佩服你……因為你是他所愛的,得到他的愛是多麼不易,她比誰都清楚……因為她放棄了——放棄了追逐他,卻無法放棄自己的心。多麼可悲的自己啊…… 馬車的後蓬被撩起,蝶羽立即仗劍;費文面孔出現在她眼前,帶點擔憂地看著她身後的瀲灩:「皇子妃情況如何?」 「哼。」蝶羽輕蔑一笑,「怎不去問你們少主是怎麼駕車的?」 費文無言地看看身後緊抓侍臣的手才能睡著的少主,內疚地低頭:「少主受到驚嚇,難免克制不住……」 蝶羽瞥了瀲灩一眼,七個月的身孕絕對承受不了長途旅行,她的目的可說是已經達成,沒必要再帶著瀲灩;放下劍,她看著費文:「你似乎是個明理的人。現在已經逃離皇都,該放皇子妃離開了吧?帶著她是個相當的累贅,這點想必你很清楚,而且帶著她,皇太子絕對會緊追不捨,不管你們以後逃到哪裡去都沒用。」 「……」費文沉默半晌:「你是皇太子手下第一將軍,何以突然倒戈幫助我們?」 「那是我私人的問題。」 「嗯……很抱歉我們無法輕易相信你。」費文簡潔地:「但是皇子妃不能離開,因此……」 蝶羽冷笑起來,「你們想趕我走?不行。皇子妃是我帶離的,她的安全我有一份責任,如果你們不願意放她走,我也得知道你們要帶她到哪去。」費文面色一凝,蝶羽立即接著說:「就算你們有五個人,想平安無事地從我手中奪走皇子妃也是不可能的。生死對我已經沒意義,但是目前的情況卻不容許你們受傷,你們自己斟酌吧。」 費文低頭想了下,走回同伴那裡經過一番商議,終於走了回來,「明白了。我們只好暫時相信你。皇子妃最終將交代給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到那時……」 「放心。」蝶羽斂眉,「我沒興趣跟著你們那個軟弱無能的少主。」 費文一瞪眼,卻又無奈地歎了一聲。轉身走回同伴身邊。 短暫陷入深睡,聽見費文的聲音時,瀲灩還是醒了過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遠不如心中的壓力,可是聽完費文和蝶羽的對話,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蝶羽回頭看著她的神情平靜淡然,「抱歉了,你好像還不能走。」 瀲灩搖頭,「 我不懂……」 你不懂嗎?那就不要懂吧。蝶羽看著她,突地笑了「他們還想拿你當護身符吧……雪契為了你——腹中的小孩,怎樣也會追來;可是也怎樣都不敢傷害他們的。 這麼說的話,雪契等於是在保護他們一樣,他們當然也不會輕易你走。」 不斷強調雪契只要瀲灩腹中那塊肉是她最後的壞心眼;蝶羽別過臉去暗暗地嘲弄著自己,「放心吧,即使我已經背叛雪契,我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瀲灩垂下頭去,孩子正在她體內翻轉——宛如正在顫抖、在哭泣……不要怕,不要怕,寶寶。媽媽不是纖弱的貴族公主,是珍珠海之民;海民的女人即使懷孕依然在田里工作,縱然大腹便便也不畏風雨。你一定能平安出生……媽媽一定要讓你平安出生! 咬緊牙關,瀲灩抬眼,聲音平靜:「謝謝你,蝶羽。不過既然他們無論如何不放我走,能不能請他們聽我的要求?我需要柔軟的毛毯減輕車身的震動,如果我在半途流產或是孩子提早出生,對他們也是麻煩吧?」 蝶羽訝然注視著她,半晌不發一語掀開車蓬將費文叫來轉答了瀲灩的要求。費文似乎也相當驚訝於瀲灩的冷靜,很快地便將自己身上的外衣及他們所攜帶的軟氈全交給了瀲灩。那個少年也醒了,睡眠似乎讓他冷靜許多,跟著費文走過來,看到蝶羽時還有點畏縮,可是有費文等人在身邊,他膽子大多了。看著車內靜靜地折疊軟氈好將之鋪在身下的瀲灩,他囁嚅著不知要說什麼。 瀲灩反而先看見了他,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就是你嗎?」 少年看著她的笑容,低下頭去,「是……謝謝你的毯子。對……對不起。因為我剛剛真的太害怕了……」 「沒關係。」瀲灩柔和地:「只是等一下駕車能不能請你緩一些呢?」 「嗯,我會注意的。」少年還是沒有抬頭,用眼睛瞄了她一下,他有點急促地:「我……我叫倫兒……皇子妃。」 「倫兒?」瀲灩輕輕點頭,「我叫瀲灩。」 少年抬起頭來,因著她的溫柔而展露笑顏,繞到車頭直接跳上車子,接近瀲灩的身邊,「你快要生寶寶了?」 「是的……」 「我……我本來也有個弟弟……才剛出生不久……就被那個戰鬼殺掉了……」倫兒說著失聲哭泣:「好可怕,好可怕啊……」 瀲灩心痛地看著他,那個戰鬼是她的丈夫,而肚裡懷的是他的小孩;她忍不住將少年攬進懷中輕輕地安撫著他——雪契,你怎能如此?既然你這麼在意我腹中的孩子,你又怎能狠心下手傷害其它的小孩子呢? 蝶羽倚在馬車邊無言地凝視著這一幕,莫名的愴然悄悄填塞了胸膛。 * * * 將暝國的地圖展開,雪契默默研究著,一語不發。衛廷的確如願跟著來了,可是雪契卻只是從皇宮走到他在皇都的府邸去而已;府邸裡已經聚集了所有押解迪薩少主前來皇都的士兵共二十人,正靜靜等著皇太子的命令。 衛廷在一旁只能乾著急,想要提供什麼意見,馬上就被雪契駁回並附加一句『安靜』;幾次之後他忍不住喃喃自語:「要是蝶羽的話就好了,至少可以幫點忙。」 雪契臉色驀地陰沉下來,衛廷立刻摀住嘴。不過這句話似乎也刺激了雪契開口:「瀲灩懷孕七個月,是很大的贅負。他們沒道理擄著瀲灩不放……」 「擄著瀲灩不放你就不敢動手,就算很麻煩大概也寧可帶著她吧。」 雪契輕哼一聲,負手繞著桌子緩緩踱步;衛廷站在門邊看著他:「雪契啊……承認你投鼠忌器又不丟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