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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雪蛙    


  關於未來,如同烏雲遮住日月一般,光芒翳盡,剩下的,只是無邊黑暗。

  趙湍歸轉身望向天空西斜的圓月。

  如此圓滿的月,卻冷眼看待人世的悲歡離合。

  誰說月圓人圓,現在他卻只覺它漠然得可怕。

  今人不見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滾滾濁世,他們也只是一點零星的沙塵,算得了什麼!

  只是渺小如他們,為何仍有那麼多無可宣洩的苦?

  第二章

  喜兒無措地在軒室外踱著方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抬起想要敲門的手,思索了一會兒後,又頹然放下,轉身無措地啃咬著手指頭。

  現在天光方露微曦,她知道自己來得太早,可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

  並不是由於趙王府待她不好,讓她住不習慣;相反的,他們對她十分禮遇,給她屬於自己的一間房不說,裡頭甚至有為她而準備的全新衣衫。以前在杜府時,她所受到的待遇已經夠好了,來到趙王府後更不用說,哪有丫鬟可以睡那麼舒適的衾床?可見趙王府有多麼富有與奢華。

  但受到禮遇是另一回事,並無法減輕她對新環境仍然感到陌生與不熟悉的感受,惶恐使得她無法安寢,才會在微曦方露,就來到小姐的……不,是小姐和姑爺的房門口。

  又不安地踩了些步子,終於下定決心,她敲兩下就好,只輕輕敲兩下,若小姐和姑爺還因昨晚太過勞累而睡得方熟,相信不至於吵醒他們;若沒有回應,她就繼續立在門外等待吧。

  舉起手輕叩了下門,已做好得在門外呆站的心理準備,房內卻傳來杜瑄兒低啞而無力的聲音──

  「是喜兒嗎?進來吧。」

  喜兒依言推開房門,心裡還暗自嘀咕著,姑爺到底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呀,怎麼小姐的聲音會顯得那麼疲累?!

  但當她一走入內室,看到小姐的模樣時,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只見杜瑄兒無力地倚坐在床沿,身上仍穿著昨晚的大紅嫁服,連鳳冠也未脫,臉上的脂粉早已糊花,交織著斑斑的淚痕。

  她跟著小姐的這八年來,從未見她哭過的呀。縱使小姐性情是如此柔順平和,一如她外在給人的感覺,但和小姐親近的人都知道,小姐其實相當堅強。從小到大,小姐若有遇上任何難題,都會想法子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不哭,也不會無助地求人幫忙。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情,杜家上下才會都把她當寶一樣捧著,深怕她有了什麼閃失又不肯說。

  但現在……怎麼才剛入門,小姐就顯得如此狼狽?

  喜兒衝到杜瑄兒的身旁,為她摘下鳳冠,輕扶住她,讓杜瑄兒將頭靠在她的肩上。

  「小姐,姑爺呢?」

  杜瑄兒搖頭。

  「妳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是不?」見杜瑄兒點頭,她又問道:「你們昨晚是不是沒有圓房?」

  「嗯。」

  喜兒歎了口氣。

  「我真不明白,像小姐這麼好的人,姑爺就算打了八輩子燈籠也找不到,能娶到小姐,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姑爺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不能怪他,他心中早有意中人,我只是介入者。」杜瑄兒無奈的低語。

  「有意中人又如何,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比小姐還好。再說若他早有意中人,為何還要上杜府提親?他不要小姐,這京城不知有多少公子搶著要,幹嘛娶人家閨女回來糟蹋。」喜兒氣得口無遮攔。

  「喜兒,能否別說這些了?」杜瑄兒無奈之餘又覺有些失笑,喜兒就是這麼直率的心思,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唉!

  「小姐要喜兒不說,喜兒就不說,但眼前的問題該怎麼辦?等一下見到老爺和夫人時該怎麼交代?」喜兒苦惱地自言自語,忽而靈光一閃,拉著杜瑄兒的雙手,略顯急切地說:「對喔!小姐,等一下見到老爺、夫人時,正好可以請他們為妳主持公道。得讓這趙府的人,尤其是姑爺明白,咱們杜家人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杜瑄兒看著喜兒怒氣沖沖的模樣,心中有一陣暖意汩汩淌過,但她另有盤算,可不願意把事情鬧大,讓自己與趙湍歸的關係達到無可挽救的破碎地步。

  「喜兒,謝謝妳這麼為我設想,但我只想靜靜地處理這件事,不希望驚擾其他人。」她對喜兒綻出一抹堅定的笑容。「該怎麼辦,我心裡已有打算。」

  「小姐不想讓老爺和夫人知道這件事,喜兒也沒有權利說些什麼。但妳和姑爺沒有圓房這事兒瞞不了人,等一下嬤嬤們就會來檢視,到時難保不生風波。」

  「所以我需要妳幫我。喜兒,妳會有辦法吧?」杜瑄兒期望地看著喜兒。

  「辦法是有,可是小姐……」喜兒頓了一下,難掩心疼地看著她。「這樣做值得嗎?喜兒不願見小姐受到任何委屈呀!」

  「不管值不值得,我總得在王府過一輩子,何不讓自己快樂一些呢?」杜瑄兒一笑。「喜兒,不論未來如何,這總是我自己的決定,對錯好壞,我也可承受得心甘情願。」

  看著杜瑄兒帶著憂傷的笑臉,喜兒悶悶地說:「話雖如此,但如果整件事情的發端就是一個最大的錯誤呢?」

  她實在為小姐抱不平,小姐值得最好的,根本毋需退讓求全。

  「我相信上天的仁慈,別哭喪著臉,快去張羅吧,等會兒還得幫我上妝,可別讓老爺和夫人看到我這狼狽的樣子。」杜瑄兒推推她,「快些,別讓其他人瞧見了。」

  「是,那小姐妳先梳洗一下,喜兒很快就會回來。」

  「嗯,去吧。」

  在喜兒帶上房門後,杜瑄兒強裝的笑臉隨即卸下,閉起眼靠坐床沿,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腦中迴盪喜兒所說的話。

  如果整件事情的發端就是一個最大的錯誤如果整件事情的發端就是一個最大的錯誤……

  呵,不管是或不是,已非她所能選擇,因為她已泥足深陷了。

  ΩΩΩΩΩ

  邁著沉重的步伐,趙湍歸走到新房前。

  昨夜他拂袖而去,竟忘卻了今天需與他的妻子一同拜見爹娘。

  妻子,呵,多麼令人擔待不起的名詞、難以承受的包袱,偏偏他又無法逃開!

  如果等一下杜瑄兒要請爹娘為她主持公道,他絕對是理虧的。罷了,掀起風波又如何,他自認無愧於自己的心就夠了。

  歎了口氣,推開有如千斤重的房門,剛好看見喜兒將髮釵插入杜瑄兒梳得繁複精美的髻上。

  「姑爺。」喜兒對趙湍歸福了下身,低垂的臉看不清表情。

  「繼續吧,不用招呼我。」趙湍歸為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內廳門口看喜兒繼續為杜瑄兒東抹西弄。

  平心而論,杜瑄兒美得可令全天下男子心動,若非他早已心有所屬,這件親事必定相當圓滿而且令人驚喜。尤其盛妝過後的她更是令人無法逼視,就算入宮為妃成後也無人會有異議,他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自嘲地笑了下,飲盡杯中的水,卻眼尖地發現床上的一攤血跡。

  這是怎麼回事?他著實愣住了。

  「好了啦,喜兒,妳已幫我打扮得很完美,就別再東搓西弄了,這可會害我的頭愈來愈痛。」杜瑄兒打趣的聲音傳來,震醒他的神智。

  「小姐,妳就算不做任何打扮仍舊完美,只是喜兒就怕有人不知足,看低了妳的好。」喜兒半諷地說著。

  「是,我知道我在喜兒的心中是天下間最美好的人,可是妳明明就已經弄好了呀!再這樣不著邊際地東摸西弄下去,我都要懷疑起妳對我只是甜言蜜語罷了。」杜瑄兒故意忽略喜兒言語間對趙湍歸的諷刺,依舊輕輕柔柔地說著。

  「喜兒不依啦,小姐每次都只會欺負我。」喜兒嘟著嘴嚷嚷。

  「妳是這世上最護我的好喜兒,我怎麼捨得欺負妳呢?」杜瑄兒捏捏喜兒因氣嘟嘴而顯得圓滾滾的臉頰,笑得很溫柔。「好了,妳先下去吧,我有事想和姑爺單獨談談。」

  「是。」喜兒看著杜瑄兒,無聲地表示對小姐的支持,接著轉向趙湍歸福了下身,道聲告退即走出房門,自始至終沒看過他一眼。

  房門關上後,杜瑄兒見趙湍歸仍舊望向床上那一攤血跡,直接開口解其疑惑。

  「那是我請喜兒替我弄的。」

  「為什麼?」趙湍歸轉頭直視她。

  她大可等一下直接向爹娘訴苦,如此被責怪的鐵定是他,為何要大費周章地用這種障眼法?是怕失了自己的面子,還是想討他歡心?

  心中雖思緒翻轉,但在他直視杜瑄兒後,才發現她臉上顯出一夜未睡的疲憊,眼睛有些腫脹,許也流了一夜的淚,只是用妝巧妙地遮住。

  一股罪惡感湧上心頭,他逃難似地走到外廳又為自己倒了杯水。

  「昨日你離開後,我思索了一夜。」杜瑄兒跟至外廳,站在離他約三步之距處,輕聲說著。「在嫁入王府之前,我並不知道你早已有屬意之人。然而如今親事已成,以兩家的權勢斷然無法接受毀婚如此有失顏面之事。如你所言,我們這輩子都無法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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