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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玄小佛    


  「你是──羅勁白先生?」

  羅勁白相當有教養,露出來的微笑,都帶滿了好環境訓練出來的好風度。「你一直沒給我電話,可是;少了車就像少了兩條腿;實在不方便,我只好自己過來看看了。」

  「真是對不起。」

  崔蝶兮抱歉中有些責備自己的疏忽。

  「我正交待修護廠通知你,我最近忙一點──,沒有給你電話,我──」羅勁白很少見過一個女孩羞澀,含蓄到講話的聲音,都隱藏著膽怯,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

  偷偷望了羅勁白一眼,崔蝶兮有如做錯事般,急速地掉開目光。

  「我──,你的車修好了,完全沒問題了,我──,害你這幾天沒車用;──真是抱歉,──再見。」

  一講完,崔蝶兮就像個小學生般地低著頭走了。

  她是太單純了,從來她就沒有與男孩獨處的機會,尤其面對的是一個從不認識的男孩。

  羅勁白也是年輕的,一個離開校門沒幾年的二十六歲男孩,但;他實在驚訝這個已經十分開放的社會,竟會有一張這麼三十年代的面孔。

  純潔得近乎無邪的眸子,雪白得彷彿從不被陽光照射到的皮膚,還有;說一句話,就泛紅的臉頰。羅勁白懷疑這個時代怎麼可能產生這樣的女孩?

  盈弱纖瘦的背影像一朵輕雲,游浮地離開了羅勁白的視線。

  他一直站在那,當然;他不可能戲劇到就這樣去愛上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孩給羅勁白留下一個似夢般的微妙幻覺。

  不只是羅勁白,任何一個男孩,當他有機會接觸到崔蝶兮這樣的女孩,都控制不住要去表現他的勇敢。尤其;她那雙眼睛,那雙幽黑、無邪甚而無助無依的迷惘,男孩是肯去給予的。

  而羅勁白是個男孩,是個年輕男孩,是個也祈望美麗愛情裡,出現嬌弱公主的男孩。羅開程可以算台北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律師。能找到他,由他親自處理的法律困厄,絕不是普通案件。

  在羅開程的律師事務所裡,光看那佔地百餘坪的面積,考究的人員編制,他在律師界的地位,你就可以去想像了。

  陳致先已經與羅開程談了近兩個鐘頭了。

  每談兩句,陳致先就歎氣、拍桌。

  羅開程點了根煙,他那兩隻在法律裡身經百戰的銳利眼睛,瀏覽著懊惱的陳致先。「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你合法得到另一半的遺產。」

  氣餒的陳致先終於振奮了。

  「什麼辦法?」

  「我們合作。」

  「你快說什麼辦法呀?」

  羅開程的背脊往旋轉椅一靠。

  「不過;那筆遺產,對我也是個誘惑。」

  「老兄,這還有什麼話說呢?我一定重謝你的。」

  「重謝我?」

  羅開程瞇起了他銳利的目光。

  「你忘了所有遺產歸屬的證明是誰做見證?」

  「你的意思──」

  「我們對半分。」

  「你──」

  陳致先拉長臉了。

  「太過分了吧?對半分的數目有多龐大你清楚嗎?」

  「如果它不龐大怎麼吸引我知法犯法?」

  陳致先又再度氣餒地虛癱在那了,隔了好一陣子,陳致先咬著牙,憤恨而又無奈地同意了。

  「算你祖宗積德,給你揀了便宜。說吧,什麼辦法?」

  「去找個女孩。」

  陳致先跳了起來,張大了口。

  羅開程沒事般地噴著煙霧。

  「崔老已經死了,崔蝶兮也沒見過那個叫陸寒的,除非埋在山上的那個人又復活了。」「還有個母親叫陸梅心呀?」

  「也找一個。」

  「身份證明呢?」

  羅開程像憐憫一個無知的白癡,輕視地搖搖頭。

  「致先老弟,我羅開程之所以值得分那一半的價值是什麼你還不清楚嗎?」陳致先不甘願的心態,總算在這句話裡得到了少許的平衡。

  他趨向前,伸出手,對這項陰謀,露出了多日來舒展的笑容。

  「就這麼決定。」

  「你知,我知,包括家人,都不可以透露。」

  「放心,那麼──,那對母女怎麼找?」

  「一切我來策劃,你等著分錢。」

  兩隻手又一次握了握,充滿了勝利在望的得意。

  「只有件事你必須做。」

  「什麼事?」

  「去關心崔蝶兮,讓她知道你比她還急著要找到那個陸寒。」

  陳致先詭意地笑了,他真的佩服羅開程精密的頭腦,分一半又怎麼樣?總比一毛都沒有好,不是嗎?

  陳致先陰鬱的心情,此刻;開朗得像正午的陽光,又亮又狂熱。

  第二章

  要不是金錢這個東西實在太迷人,陳致先還真不忍心對崔蝶兮懷著如此醜惡的陰謀。有誰狠得下心去傷崔蝶兮?

  從小至大,崔蝶兮就柔順、乖巧、懂理、有分寸,對陳致先這位長輩,真可以用敬愛這兩個字來形容。

  坐在崔家廣闊、整理得十分漂亮的花園小亭裡,陳致先在心中複習了一遍準備好的台詞。

  崔蝶兮端了銀製的托盤,裡面有水果和咖啡。

  清柔的陽光,照著遠遠走近的崔蝶兮,就像一個從不犯罪的天使。

  小圓領的襯衫,天空藍的斜裙,盈盈的步伐踩在草坪上,她那亡父的悲痛,已經換上少許的開朗了。

  「姨媽怎麼沒來呢?」

  「家裡忙嘛。」

  崔蝶兮細白的小手,熟練地替陳致先倒咖啡。

  「幾顆糖?」

  「三顆。」

  「從前爸爸只放一顆。」

  崔蝶兮加了糖,將咖啡端給陳致先。

  「味道如何?」

  「好極了,你可以去開咖啡店了。」

  「姨父忘了從前爸爸只喝我燒的咖啡?」

  「蝶兮。」

  陳致先開始練了許久的台詞了。

  「你還要活下去,不能總是這個樣子。」

  崔蝶兮淺淺地露出細細、白白、晶瑩的牙。

  「姨父沒發現我變了嗎?」

  陳致先這才注意今天的崔蝶兮確實有些不同。

  「爸爸遺書上要我幫他做件事。」

  喝了口咖啡,崔蝶兮的臉上,淺淺地泛出一種滿足。

  「爸爸為我活了二十一年,我卻沒分擔過他什麼。曾經我恨他心中除了我,還愛另一個女兒,現在;我原諒他了。

  我開始渴望找到我的妹妹。」

  崔蝶兮那雙無邪的眼睛,透著喜悅。

  「我並不孤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跟我流著相同的血液。你相信嗎?我居然很興奮爸爸在外面偷生了一個女兒。」

  「你這樣想就對啦。」

  陳致先醜惡的心態裡,露出慈祥的面孔。

  「那天我和你姨媽是太衝動了點,總是想到名譽問題,回家後,冷靜下來,也認為該把那個淪落在外面的孩子找回來,一方面是你爸爸的遺願,一方面你也有個親人互相照應。」

  「可是到哪找呢?除了姓名,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個交給姨父。」

  陳致先拍拍崔蝶兮的手。

  「姨父今天就是來幫你這個忙的,不管多困難,那怕是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我也要找到她們。」

  「謝謝姨父。」

  崔蝶兮感激得像小孩似的,雀躍地捉著陳致先。

  「姨父一定要馬上進行,愈快愈好,我幾乎要迫不及地看到她。」

  第一關陳致先是成功了。

  對付崔蝶兮就如同對付一個尚未成年的兒童,真可謂易如反掌。

  陳致先離開後,丁嫂一邊收拾咖啡具,一邊就忍不住嘮叨了。

  「我看不順眼你姨父。」

  「為什麼呢?他又沒得罪你。」

  「他不是好東西。」

  「丁嫂,不要對他有偏見嘛,你知道他跟我的關係有親近嗎?」

  崔蝶兮故意繞著彎,帶些撒嬌地。

  「他是我爸爸的太太的妹妹的丈夫,他是我的親戚呢。」

  「親戚又怎麼樣?」

  丁嫂重重地將咖啡杯往托盤裡放。

  「窮人沒親戚,你聽過這句話嗎?你呀!咖啡是燒得好,但咖啡一罐多少錢你都不曉得,唉!我真是擔心喲,把你賣了,你還謝謝人家呢。」

  崔蝶兮根本懶得聽丁嫂的話,她的心中充滿了快樂,她在等她的妹妹,等她在這個世界上,關係最親,血液相同的人出現。

  羅開程按了電話對講機,按到他六號辦公間,六號辦公間就是他的兒子,而奸滑的羅開程,他的兒子不是別人,正是幾天前,因撞車而遇到一個夢幻公主的羅勁白。羅勁白對父親除了敬愛,還帶著相當程度的崇拜,在法律界,任何棘手,任何別的律師辦不到,解決不了的案件,到了羅開程手上,極少不做到迎刃而解這四個字。念大學,羅勁白第一志願就是法律系。

  他嚮往做為一個他父親那樣的律師。

  而;他對他的父親所認識的一切,幾乎是錯誤。他永遠想像不到,他到底有一個如何表裡不一致的父親。

  輕敲了父親的門,羅勁白恭敬地坐到旁邊。

  羅開程正在翻案子的卷宗,他抽出了其中的兩份。

  「這個叫李桂香和朱琳琳的案子你不用管了。」

  「爸爸的意思──?」

  「我親自處理。」

  羅勁白費思地望著父親,這兩件案子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父親多少年來,根本不接觸這種小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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