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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玄小佛 陸寒的濕頭髮包在浴巾裡,她用力地揉搓,水珠子濺到崔蝶兮臉上。 「我的家在這裡。就這兩坪不到的黑房裡!」 「陸寒──」 崔諜兮幾乎要哭出來了。 「那個家──也是你的。」 「我姓陸。」 陸寒毫不領情,在床角邊找到一隻吹風機。 「爸爸的遺願──希望能找到你。」 怯怯地,崔蝶兮不像姐姐,倒像個年幼許多,不太敢啟口的妹妹。 「爸爸留下一封信,他說你母親是個偉大、驕傲的女人。 他死的時候,一定很遺憾,否則,他不會要我幫他做這件事,──找回你們。」「找我們?」 吹風機呼呼地冒出熱氣,陸寒從小鏡子裡冷漠地看了崔蝶兮一眼。 「你知道嗎?我熟悉你的一切,我從小看你的照片,看到我跟爸爸──」陸寒停頓了片刻,做了個更正。 「跟你爸爸最後一次見面。」 陸寒冷笑了一下。 「說是我母親拒絕你父親的接濟,但,他拿過我的照片給你看嗎?她告訴我,我有個姐姐如何漂亮、如何聰明、如何乖巧,他跟你提過有我這個妹妹嗎?就算我沒你漂亮、聰明、乖巧,我也是他的女兒,他為什麼只敢在黑暗裡愛我。」 」半濕的頭髮不吹了,陸寒被一股委曲的悲愴,刺進深遂的心口。 「我嫉妒你!我從小就嫉妒你,嫉妒我只能被偷偷摸摸的愛。嫉妒你抱眼睛會眨的洋娃娃,而我只能拿媽媽的洗衣肥皂水,來吹泡泡,我嫉妒你照片裡每一件漂亮的衣服。可是我就是兩件制服換著穿,我嫉妒你看電視,旁邊還躺了隻狗,而狗竟睡在長毛羊氈上,我卻每天放學回家,幫母親替別人熨衣服,燙傷了手還不敢哭,因為,媽媽要熨到深夜。」 陸寒那股刺心的悲愴,令她眼都紅了。 「你是天鵝,舒適地游在湖水裡,而我呢?我是一隻風箏,母親死,連牽線的人都沒了。」 硬是把要溢出來的眼淚逼回去,陸寒打開門,不歡迎地要送客。 「你父親有遺囑,我母親也有遺囑,她不要我接受你們崔家,現在,你走吧。」陸寒僵直地拉著門,崔蝶兮哀懇的目光,她避著,一眼也不去觸及。 「為什麼還不走?走呀!你走!」 木門被陸寒關得好猛,整扇門幾乎都要脫落了。 崔蝶兮站在門外。 她扶著木門,淚,流了她一臉。 硬咽著聲音,她對著門縫,祈訴著。 「我會走,讓我講一句話好嗎?」 陸寒在裡面沒有反應,她床頭的小鏡子照出她的臉,淚,隨著木門關上,已經奔流了。 「你母親,我父親都去世了,我不是天鵝,你也不是風箏,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流著相同血液的姐妹。你也許討厭我,不喜歡我,但,我需要你──」陸寒真的討厭她?不喜歡她? 不是的,當然不是的,那所謂的嫉妒,透過她悲滄淤積的聲音叫出來後,那唯一的恨-嫉妒也消失了。 打開門,崔蝶兮已經走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徐小亮。 徐小亮摸了摸陸寒的濕頭髮,還有那被淚浸濕的一雙眼睛。 「我看到她下樓。」 「──被我趕走的。」 「很難過的樣子,跌跌撞撞的,樓梯都不會走了。」 誰傷了誰? 誰錯了? 陸寒的心是軟的、善良的,否則,她不會替郭媽罵警察。 她艱難地走到樓梯口。 窄窄、幽暗的樓梯口已經沒有崔蝶兮了。 徐小亮由後肩摟著她,一股男孩的汗酸味,將陸寒難受的心溫暖住了。 一記雷響的耳光,摔到羅勁白的臉上。 羅勁白還沒站穩,第二記耳光,來勢更凶地刮了上來。 羅開程的眼裡,是一團幾近致人死命的怒光。他的臉色鐵青。 父子都沒開口。 辦公間,靜得可怕。 許久,羅開程痛心地搖著頭。 「你是我兒子,──我卻斷送在你手上。」 「爸爸──」 羅勁白被打得腦子轟隆響。 「如果我沒愛上蝶兮,我也會幫助她。爸爸──我從小就崇拜你,到現在我都不願意相信你會做這種事。」 「閉上你的嘴。」 羅開程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 「少談你那套理想主義,什麼叫社會你清楚嗎?大酵母吃小酵母,強者併吞弱者,你以為我怎麼養大你的?住大房子,開新款型的車,羅勁白你連什麼叫生存,你都不知道?」 吼罵完了,羅開程虛癱地坐回他那張黑皮的旋轉椅裡。 他喘出了口氣,幽長,解都解不開似的。 「還有更大的麻煩你曉得嗎?」 兩記耳光的痛,還留在羅勁白的臉上,不管怎麼樣,父親還是他的父親。「朱琳琳不過是要點錢,但你引了周文輝的靈感,給了他機會報復我。」羅開程的臉被椅背埋住了。 「你要他聯絡朱琳琳,朱琳琳把什麼都告訴他了,他約了我明天見面,現在──我被我解雇的律師牽著走,你──我的兒子,你勝利了。」 羅開程的聲音愈來愈小。 他在法律界的氣焰,他堂堂赫赫的三個字──羅開程,一下子像滅掉的火,只冒出餘燼的煙。 輕拉上父親的門,羅勁白回到自己的辦公間。 他不太抽煙的,但他點了根煙,他需要集中思想、精密地思想。 一根、兩根──連續抽掉了六根煙。 他撥了一通電話,撥給周文輝。 他約了周文輝在路口。 車子經過路口,他打開車門,讓周文輝上來。 「去哪?」 羅勁白飛速地開車,沒有理會周文輝。 車子進入郊區,繁鬧遠離,他們停在空曠的山崖邊,四野找不到第三個人。周文輝遲疑地走下車。 「為什麼帶我到這個地方?」 羅勁白也下車了。 「不用擔心,我們年齡相等,高度也差不多,除非我帶手槍,否則,打鬥的話,勝敗都是未知數。」 「那麼,你要來文的?」 「我們都懂法律,誰會做傻瓜,留把柄去犯法?」 周文輝挑了挑眉。 「你知道明天我約了你父親?」 「──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人會變的,用不著驚訝。」 周文輝又挑了挑眉。 「我恨你父親,只怪你大義滅親的要查真相,我該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你準備怎麼對付他?」 「難聽點的字眼叫敲詐,好聽點叫分享。」 「你要多少?」 「你父親從崔蝶兮那得來的一半。」 「如果不給呢?」 「我公諸他的陰謀。」 「你憑什麼證明我父親的陰謀? 周文輝有恃無恐地笑了。 「朱琳琳,她支持我。」 「如果,我改變她的主意呢?」 「勁白老兄,別天真了。」 周文輝用手指比了個圓圈。 「你以為朱琳琳跟我有什麼交情嗎?我這個人不貪,從你爸爸那分來的錢,她有一份的。錢可以使任何人做事賣力,改變主意?你有多少錢給她?」 「文輝──」 羅勁白盡最後的一絲努力。 「你一定要這麼做?」 「換了你呢?」 羅勁白愁眉地望著周文輝。 「你知道我父親從崔蝶兮那弄了多少錢嗎?」 「二十億。我拿了十億,他還有十億;夠他一輩子不傷腦筋了。」 「你曉得崔蝶兮找到她真正的妹妹了嗎?那二十億我一定要我父親還回去的,他不可能有十億分給你的。」 「那他就等著我公佈他的醜陋陰謀吧,除非,他另外湊這個數目給我。我相信,以羅開程的無情、卑鄙,他有辦法應付我要的數目。」 不搭羅勁白的車,周文輝說完,手都不搖一下,他走出了這空曠的荒野。望著周文輝走遠的背影,羅勁白心底寒慄得幾乎要拋棄這個世界。 錢? 老天爺! 原來的周文輝,不是這樣的面孔,不是這樣的嘴臉,不是這樣的心機。 可是,錢一夜之間改塑了他。 站立在曠野中,羅勁白對生命的價值,起了十分唾棄的厭惡。 回到城市,天已黑了。 他去找朱琳琳。 房東說朱琳琳去上班了,皇后酒家。 一輩子不知道酒家是什麼長相的羅勁白,硬著頭皮上去。 總算,他見到朱琳琳了。 羅勁白兩句話沒說完,朱琳琳已經不耐煩了,她手上還有一杯酒。 「羅少爺,你請回吧,別耽誤我的生意,我的錢可是一杯酒,一杯酒換來的,不好賺哪。」 朱琳琳摸了羅勁白面頰一把。 「沒錯,我是跟周文輝串通敲詐你爸爸,誰叫你爸爸心狠,我不過要一百萬,拿了崔家二十億,分一百萬都捨不得,實在不能怪我。」 朱琳琳拋了個低賤的媚眼給羅勁白。 「再見羅!我的客人在等我。」 羅勁白沒有回家。 他去了崔蝶兮那。 已經很晚了,換了睡衣的崔蝶兮,披了件淡藍的罩袍,十分吃驚羅勁白的出現。丁嫂很識相地避開了。 給他們倒了茶,就回自己房間去。 她喜歡這個年輕人,那份喜歡,幾乎像丈母娘對一個未來的女婿。 「你怎麼了?勁白。」 崔蝶兮焦慮地。 「發生什麼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