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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項琦 黑夜裡,一個男人奔了出來。 艷紅的血直滴著,滲進了男人身後的雪地裡,像嫣紅的花朵突然綻放在冬季裡,叫男人腋下夾抱的男孩驚恐的看得失了魂。 「爹!你在流血,快讓雲山下來……雲山可以自己走……」十歲小男孩驚慌的抬頭叫喚,一滴濕熱摻著血腥味的液體卻滑入他張開的小嘴裡。 爹受傷了!男孩驚恐的呼喚還沒結束,負傷的男人已迅速的在假山前放下夾抱在左右腋下的兩個孩子。 「雲山,聽爹說,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出來……答應爹,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這幅畫,不讓任何人搶走它……還要幫爹好好照顧弟弟……」即便滿身是血,男人臉上仍是無畏的。 他將被自己掌風劈昏的五歲小兒子和雲山藏在假山後的地洞裡,再把手中沾了血的小滾動條畫,塞進了兒子的衣兜裡。 「爹,你什麼時候回來?」雲山緊抱著昏睡的弟弟,駭然想伸手抹去爹臉上的血,但站在洞口外的爹卻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似的,讓他怎麼都碰不到爹的鞋尖。 「雲山,你先答應爹的要求,在沒聽到爹喚你們之前絕不出來,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他痛苦的彎腰揉揉孩子的發,堅定的再次要求。 「好,雲山答應爹不出來……」男孩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就搬來了一塊石頭,在窄小的洞口即將被蓋住前,他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投給孩子最後一眼。 淚水混著鮮血同時滴了下來,掉落在男孩驚恐的小臉上…… 第一章 書房裡,夏侯戈凝神提筆寫字。 手一揮,頃刻間幾個大字便龍飛鳳舞的落在白紙上,跟著他雙目一沉,握在手中的筆和才寫好字的紙便同時飛了出去,順著掌風釘進一旁糊白的泥牆。 「二哥!」站在一旁的夏雲楨,開口喚了聲。 他瞪著牆上的紙張,上頭「血債血還」四個大字像鉤子一樣,將他的思緒拉回了五歲那年。 被火燒得僅剩幾根樑柱的地方,怎會是他漂亮的家?為什麼一覺醒來,爹、娘、大哥和妹妹都不見了,只有師祖和二哥帶著他,要他給爹娘跪拜道別。 夏雲楨閉上了眼,眼裡有種哭不出來的濕意。 「終於讓我等到這一天!」夏侯戈從桌前起身,冷冷的眉宇間有了些許笑意。 那個害死爹娘、大哥和蜜兒妹妹,殺了夏家上下三十幾條人命的兇手,終於讓他找著了! 「這次我不只要將沈青碎屍萬段,還要沈家人統統一起陪葬!」夏侯戈冰冷的宣示著。 「為了張萬里江山圖,多少人死於非命……」夏雲楨低聲的接話,神情空洞且茫然。 「你說什麼?別告訴我你又該死的心軟了!」夏侯戈雙眉攏了起來,伸手快又準的抓住夏侯楨的衣襟。 「二哥!我不是心軟,夏家的仇是該報,但為什麼要波及無辜?」夏雲楨有些動氣的說。 每次為了這件事,他們兩兄弟總會起一番爭執。 「無辜?嗤!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夏侯戈冷冷的盯著夏侯楨,眼神狠戾得彷彿想殺人似的。 「但是你卻連老弱婦孺都一併殺了……爹從沒教我們要這麼報仇的。」夏雲楨有些自責的開口。 這些年來只要一有那些賊人的消息,二哥就趕盡殺絕,連個活口都不留,可他不明白那些賊人的父母妻兒為什麼也得死,難道就因為他們不幸和那些兇手沾上關係嗎? 聽到他的話,夏侯戈臉色一變,扭住他衣襟的手猛力一扯,將他拖到自己面前。 「是的!爹沒這麼教我,他只叫我好好照顧你,而你這渾蛋當時去哪了?爹娘出事時,你卻在地洞裡呼呼大睡!」明知不是夏雲楨的錯,但夏侯戈卻動怒的吼了出來。 「是爹把我劈昏的,如果可以,我寧願和爹娘在一起,你以為我希望變成孤兒嗎?這是我的錯嗎?」夏雲楨也動了氣,難得失控的吼了回去。 為了怕他的哭聲引起賊人注意,爹才出手打昏他,並把他和二哥藏在狹小的地洞裡,難道這樣他也有錯! 聽到他的話,夏侯戈愣了下,有些頹然的縮回手。 「算了,不能怪你。」夏侯戈轉過身,不願再提此事。 他的確不該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過錯推到雲楨身上,是他氣極失了理智! 「雲楨!這是最後一次了,等毀了沈家之後,爹娘、大哥和妹妹的仇就算報了,所以──別阻止我!」一字一句從齒間擠出。 若說那些賊人的妻兒父母不該死,那難道他的爹娘、雲天大哥和蜜兒就該死嗎?這世上本來就不公平,若要怨就只能怪那些賊子的家人們,在出生時投錯了人家! 「哥──」夏雲楨無言以對。 他知道無論說什麼二哥都聽不進去,而他又因為太尊重二哥,不想違逆他的意思,所以到了最後事情總是變成這樣! 他只能順著二哥的要求,眼睜睜的站在一旁看著他殺人報仇。 「我知道你很聽我的話,這次我也同樣要求你不許出手救人!」夏侯戈知道他容易心軟的弱點,搶先開了口。 「二哥……」夏雲楨不死心的還想勸說,卻讓夏侯戈揮手打斷。 「若你看不過去,大可去向沈家通風報信,但夏家的仇我一定要報!就算要我賠上一條命,我也要滅了沈青一家!」 話是這麼說,但他清楚知道夏雲楨永遠都不可能出賣他! 因此,沈家所有人的命即將像脆弱的螻蟻一樣被捏死在他手裡! 夏侯戈神情陰狠的走到桌前,拿起擺在一旁的小冊子,裡頭寫的全是夏雲楨近幾個月來命人埋伏在沈家所得到的情報。 裡頭包括了沈家的一切瑣事及生意往來,憑著這本小冊子,他就能搗了沈家,將他們鬧個天翻地覆! 他將小冊子打開,瞪著裡頭早已翻爛熟記的內容,跟著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浮了出來…… ☆ ☆ ☆ 初夏的微風吹送著,河邊長長的楊柳枝隨風擺盪,美麗的景致讓沈含笑看得忘神。 「小姐!外頭有什麼好看的?瞧妳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陪著沈含笑一起坐在馬車內的婢女甜兒,沒大沒小的伸手將她拉了回來,然後放下窗旁遮陽的布幔。 「甜兒!外頭不止風光明媚、鳥語花香,街旁還有幾個小童在玩呢!妳方才沒瞧見嗎?」沈含笑好脾氣的回頭說著,讓甜兒看了忍不住直搖頭。 「那有什麼好看的?咱們每次去廟裡上香不都走這條路,我可沒瞧見有哪裡不一樣。」甜兒不以為然的說道。 「誰說的?我們瞧起來平凡無奇的風景,在小姐眼中可能是處處有新奇,妳這種少根筋的丫頭是不會懂的!」外頭隔著布簾正在駕車的長工劉立聽了,打趣的插了進來。 「好哇劉立,你這臭木頭竟敢說我少根筋,看我怎麼打你──」甜兒佯怒的板起臉孔衝向前,伸手就要打人的潑辣樣叫沈含笑忍不住笑瞇了眼。 她不會對下人頤指氣使、擺出主子的架子,因此沈家的下人們也偶爾會在她面前打打鬧鬧的,可她從沒教他們要在行駛的馬車上也這麼玩鬧呀! 「別鬧了,劉立,小心前方……」沈含笑示警的話語還沒說完,劉立就突然叫了聲,跟著馬車狠狠的震了下,害得沈含笑整個身子猛地仆倒,頭撞上對座的軟墊。 站在車廂邊緣的甜兒更是來不及抓緊就臉朝外摔了出去。 「甜兒,妳怎麼了?」馬車停下後,沈含笑急忙出了車廂。 「小姐!甜兒的屁股好疼,都是這個臭劉立害的啦!」甜兒不顧形象的哭了起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身下還坐了一個人。 「甜兒!快起來,妳壓到人了。」沈含笑臉色一變,花容失色的走上前拉起自己的婢女。 她望著躺在地上被當成墊背的可憐乞丐,滿臉歉疚的彎下身。 「你們兩個下次不許這麼胡鬧,瞧瞧人家被你們害成什麼樣了。」沈含笑難得板起臉教訓人。 她邊說邊朝地上的乞丐伸出手。 「可是小姐……是這跛腳乞丐不長眼,衝向這兒才會讓咱們的馬車給撞著的。」被嚇呆的劉立至此才回過神來支支吾吾的開口。 「小姐!他只是個乞丐,給他點銀子就得了,妳別碰他呀!」甜兒大驚失色的出聲制止,卻讓沈含笑少見的嚴厲面孔給嚇得噤了聲。 「真對不住!是我不好,沒管教好他們。」沈含笑邊說邊蹲了下來,拎起手巾,想為方從地上爬起的骯髒乞丐拭去身上的塵土。 只是手才剛碰到對方的衣角,就被他不客氣的拍掉。 「滾開!」衣服破舊、鬚髮糾結,看不清長相的乞丐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吃力的轉過身就要走,他高傲的態度讓沈含笑愣了下。 「可是你受傷了,還流著血,應該去給大夫瞧瞧的,我讓人送你過去。」沈含笑不死心的擋住他,一臉歉意的望著他手腳上沾著塵土和碎石的傷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