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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向吟    


  聞言不由自主地微赧了臉頰,陶晚晶透明白皙的粉頰隱約地泛出血色,她的心臟不聽話地猛在她的胸膛裡撞擊著。她是怎麼了?他不過說了句平凡無奇的話語,就令她抨然心動成這樣,她在心底斥責自己的慌亂,倏然發覺有一股不熟悉的流動,甜甜的,彷彿有著與他一般溫暖的溫度,但卻不會令她難受,反倒令她冰涼的身體泛起未有的暖意,使得她更加貪戀這種溫度。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這種溫暖呢?陶晚晶蹙著眉,不解她的身體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她渴望溫暖,但她明白自己不能接受,為什麼在她死心十幾年後的現在,這種渴望又在她的心頭浮現?

  齋籐涼子笑得連眼都瞇起來了,也將她手上的東西順便塞給凌睿唐,而後在他耳畔細微地低語,不讓分了心神的陶晚晶聽到她對他的警告,「我明白你在說謊,但我希望你不要傷害晚晶。」

  凌睿唐漫不經心地瞄齋籐涼子一眼,她眼裡的嚴肅令他微挑了下眉。她的眼神不若在育幼院時的天真,畢竟她一個人可以獨立撐起這個育幼院二十幾年的時間,時間所造成的滄桑老練,早就訓練了她敏感察覺事物本質的能力。

  他勾起一邊嘴角,篤定地朝齋籐涼子笑道:「你知道我不會的。」

  ※※※

  白日的陽光再度被夜晚的寒意取代,入了夜後氣溫驟降,而院裡的孩子仍活力驚人地躲避齋籐涼子的嬉鬧,一個個在笑鬧與溫暖的關懷下入睡。

  陶晚晶唇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著齋籐涼子將最後一個孩子哄睡,心裡半是遺憾她無法對這些可愛的弟妹們付出相同的關愛,只因她不是常人。

  「齋籐院長,我好羨慕你。」她輕若無語地開口,瞅著在屋子中央取暖用的壁爐,火苗放肆地吞噬著乾柴,傳來令她渾身不舒服的溫度。她不曾靠近過暖爐,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弟妹一樣,在火爐旁聽院長生動地說著故事。

  齋籐涼子疲累地笑了笑,眼睛卻直瞅著坐在玄關的陶晚晶不放,「晚晶,我知道昨天晚上你躲在門外偷聽我和睿唐的談話。」也就是因為晚晶在,她才刻意和睿唐說了那麼多。

  陶晚晶唇邊的笑容僵了下,隨即滲進一點落寞,她微微地頷首,「我的事情總瞞不過你。」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沒有見面,齋籐院長還是能洞悉她說這句話的原因。沒錯,齋籐院長和睿唐的對話她是聽到了,但那又如何?她仍是雪女,而是否能轉變為人的機率,根本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睿唐害怕,她同樣也害怕。

  「你的決定呢,」齋籐涼子毫不放鬆地盯著她。

  陶晚晶的神情剎那間有一絲動搖,她垂下濃密的眼瞼,「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畢竟我……」她困惑地擰了下眉,「我害怕知道結果。」

  「你怕了?」齋籐涼子默默地呼口氣,瞅著她最愛的女兒為情所困的模樣,「晚晶,你遇上了一個可以疼你的好男人,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否則我不會逼他說出那些話。」

  「但是他不能幫我。」陶晚晶眼裡閃過創痛,「我明白他樂於幫助他身邊每個有困難的人,但這種事情不是他說能幫就能幫的,我不能得寸進尺,要求他冒著生命危險來解決我的問題,很可能在我死之前,他會先被我凍死。」她並不在乎她是否因為證實高野的傳說是個錯誤,而膽怯自己喪失生命,她早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她無法得到別人的認同,而她也痛恨自己的出身使她無法接受與付出。

  雪女的事實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障礙,也是她最深刻的自卑,她存在一天,永遠會為她的身份感到分外的不平,懼怕無心地傷害所有接近她的人,她會不斷地在這種必須隔離自己的痛苦中掙扎,直到哪天她再也受不了了為止。

  齋籐涼子沉默了半晌,臉上的表情異常地沉重。「難道這樣下去讓結果不了了之,就是最好的辦法嗎?」

  陶晚晶怔了下,違心地強迫自己頷首,「只能這樣,我和他最好只是朋友。」這種感覺好難受,在她明瞭她在他的心裡佔有比別人多的比重後,她就愈不敢想以後的事情。是朋友還能保持彼此之間的距離,她也不需擔憂他是否可能在哪一天凍死在她手上。她發覺自己在他面前愈來愈不能沉住氣,而她恐懼若在某天她的情緒發洩在他身上,遲早會害死他。

  「但是他不把你放在『朋友』的位置,你決定疏遠他,只會讓你們兩個愈來愈痛苦,直到哪一個人受不了這種情況為止。」齋籐涼子蹙眉地搖了搖頭,「這並非最好的選擇,你在逃避。」

  「我不想害死他!」淚水突然盈滿她的眼眶,陶晚晶連連地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發覺其實她一直是在乎的。

  早在台灣時,她就已經莫名地對他產生情愫,要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信任他,讓他得知自己的秘密,將比她命還重要的錢交給他。交出她的錢,等於交出她全部的信任,她不是不敢接受,而是不能接受。她總在心裡恐懼喜歡上他的後果,若能逃避否認掉這扮初來的感情,對兩個人都好。

  「除了我,他可以和其他正常的女人在一起,但我們只有保持距離才能……我逃避了又怎麼樣。我應該這麼做的,我這樣對他不公平,這種傳說的可能會讓我把他凍成冰塊,我怎能……」陶晚晶身上傳出強烈的寒氣,她馬上發覺齋籐涼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連忙壓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對不起,我……」

  「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齋籐涼子強壓下想將身體縮成一團的舉動,她憐憫地笑了笑,「我的身子硬朗得很,這點寒氣壓不倒我。」

  陶晚晶咬咬唇搖頭苦笑,「我只要情緒激動就會變成這樣,這樣的我怎麼能奢求更多?當有人對我付出關心,我無法抗拒自己不依賴他們,但是依賴的結果,卻往往令他們成為受害者,我不能再傷害其他人。」

  齋籐涼子瞅著陶晚晶的掙扎,也為陶晚晶心疼,她猶如一位包容子女的母親般和藹地開口,「晚晶,雖然你是個雪女,但你有一顆比一般人還要溫暖的心,因為你經歷過殘酷的現實,總是先一步地為人著想,但是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為什麼非得要認命地躲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算明知是傷害,但你的純善總吸引別人的接近,這種事是逃避不了的,而逃避只會更加重你心中的傷痕。」

  「我無法想像自己會傷害他……」陶晚晶想起在發覺他花了十幾萬的那個夜晚,她發了多大的脾氣,那時真的只差一步,他就被她凍成冰柱了。或許那時候她並非特別地在意他,但是今非昔比,她不敢想像再一次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她能怎麼說呢?齋籐涼子在心底歎了口氣,「你害怕失去他,同樣地睿唐也害怕失去你,為什麼要白白放掉你們兩個人的機會?晚晶,你是個值得被人愛的女孩,為什麼就不能鼓起勇氣,學得自私一點,也不要去想成功的機率有多低,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

  給他們一個機會?她能嗎?陶晚晶無語地瞅著齋籐涼子,後者的臉上在火光的對映下閃著令人心暖的安詳,而齋籐院長的話只能讓她拚命地克制自己胸中泉湧激盪的感情。

  ※※※

  他還是睡不著,自從得知齋籐院長告訴他的方法後,他就失眠了,想起她有可能變成正常人,卻得經過這麼嚴酷的試練,他就狠不下心來告訴晚晶脫離雪女命運的方法。

  凌睿唐煩躁地歎了口氣,翻個身瞪著天花板繼續他的冥思,他明白晚晶有多麼渴望成為正常人,但他真的不忍心見她受苦,而她痛苦時的表情與她以淡淡落寞眼神瞅著孩子們玩耍的神情交叉重疊,怎麼也無法從他的腦海中抹去。

  原本只是個簡單到極點的任務,現在卻本末倒置了。他早該在對她產生感情前,察明她並非「傾」之後就抽身而退,偏偏他的好奇令他去深究她吝嗇的原因,進而發覺她是個多麼難得的女子,她的天真善良在人間猶如珍寶。他被她迷惑住了,但她卻不時地保持著兩人的距離,就算他為她再怎麼努力。

  但高野的傳說是那麼的薄弱,他怎麼能確定她在經歷後不會消失。她的身份讓她與愛無緣,但他明白她的心中是多麼珍惜每個以各種方式愛她的人,然而她卻會對他願意給她的那一份愛退卻。來日本後,他注意到她的刻意疏離,當兩個人的眼神對上時,她總是連忙逃避他的視線。

  一種即將被陶晚晶疏遠的不安開始在他心裡作怪著,凌睿唐低咒了聲,又起身打算去捶雪洩憤。他寂靜無聲地通過走廊,拉開前庭的木門後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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