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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向吟    


  首先恢復自製的是學校的交響樂團,在指揮的帶領上紛紛「放炮」,勉勉強強地奏出華爾滋的前奏來。

  孟凜德嫻熟地提起楊綠的腰翩翩起舞,而楊綠只能像個破布娃娃似地隨他擺佈,耳邊仍然戴著那朵可笑的笨花隨著舞步搖來搖去。

  「你在走路,還是在跳舞?」孟凜德好笑地問著,靈巧地帶著楊綠轉個圈,她這樣哪裡能叫跳舞啊?雙腳一直在地板上拖地,散亂地被孟凜德拖著「走路」,沒跌倒算她運氣不錯了。

  「跳舞。「楊綠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沒好氣地回答他的訕笑,順便外加一劑冰冷得足以凍死大象的眼神。

  孟凜德笑了笑,「顯然你的舞藝不精,你的老師一定失望透頂。」

  楊綠故意忽略他的諷刺,專心數著舞步。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好!踩!她狠狠地往孟凜德的腳踩去。死傢伙居然敢笑她!看她把他踩得痛不欲生!楊綠非常樂意遵行她想要把孟凜德踩成「大腳哈利」的想法。

  孟凜德穩穩地收回慘遭蹂躪的左腳,腳趾頭在名貴的意大利皮鞋裡伸展,鞋面上還有個明顯的鞋印,但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地繼續擁著楊綠共舞,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發作。他暗暗地捏緊楊綠的腰,臉上不帶一絲情感地說:「你果然舞藝不精,這點我領教到了。」

  直瞪著孟凜德的領帶夾未曾抬起正視他的楊綠,頭一回抬起頭惡作劇地朝他微笑,不置一語。那個笑容裡帶著「我還沒玩夠哩!」的明顯暗示,「是的。本人舞藝不精,請校長大人多多包涵。」說罷又是狠毒地一腳往右腳踩去。

  同樣的當不能上兩次,頭一次叫「大意」,第二次就叫作「笨」了,這是顏茴說的。孟凜德將身體向後退一大步,楊綠這次一腳踩空,差點兒當場表演「劈腳」,所幸孟凜德的雙手仍舊扶著她,將她從半倒的窘境下救了回來。

  楊綠面泛紅潮地靠在他身上,孟凜德依然帶著她繞圈子,不給她驚魂未定的心臟任何喘息,楊綠狠狠地怒瞪孟凜德領帶上的金色領夾,實在沒料到他突然來了這一招。

  孟凜德那沉穩的聲音從楊綠頭頂傳出,語氣中還帶著輕微的訕笑,「我不介意你把我的腳趾頭當成練習對象,但是請你好好地跳舞,別再把華爾滋當成民間雜耍行不行?」

  楊綠悻悻然地抬起頭,迎上孟凜德親密又帶著寵溺的目光,所有的氣語全梗在她的喉嚨,半個字也迸不出來,她尷尬地低首再度瞪著他的領帶夾,瞪他的領帶夾還比較安全點,她非常微弱的聲音從口中強硬地說出:「我盡力而為。」

  孟凜德微笑,又帶著楊綠轉過一個完美的弧線。楊綠拚命地找機會踩他的腳,卻都被孟凜德利用每個轉圈化解掉被踩的危機,兩人不失優雅地繼續舞著,楊綠可恨死了,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然也不人落到這種田地了,她懊惱不已,向被她背叛許久的神不斷禱告,期盼這首又臭又長該死的曲子早點結束。

  當楊綠終於佇立在地板上,望著孟凜德朝她深深地鞠躬致意時,他們的四周爆出陣陣掌聲和口哨聲,她只希望有個地洞趕快讓她鑽進去躲個八百年不出來,她僵硬地回個淑女禮,飛也似地轉身逃離現場,一路上推推撞撞地擠過人群。

  孟凜德直凝視她的背影,對於她的無禮舉動一點兒也不介意,直到楊綠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接受著外校貴賓對他的自動讚揚。

  楊綠心神恍惚地步出校門,才又像想起什麼似地一把拔下那朵棲息在她耳畔的白玫瑰扔在地上,用她的腳狠狠地跺了幾下,把它當成孟凜德的替身。只見白玫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花瓣散落地,楊綠才忿忿地衝出校門,回家摔東西去了。

  孟凜德整晚並沒有再和任何人跳舞,他優雅自如地在會場流利地扮演他的角色,在所有的外校來賓眼中畫下與「完美」的等號。

  而任晴宇?呵呵,她除了精心設計楊綠和孟凜德的開場舞之外,她自己可是玩得不亦樂乎,直呼過癮哪!

  *  *  *

  但是好運似乎離楊綠還遠得很,當她連連換了三班公車,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時,她望著眼前擁擠的人群,不能相信她的惡運連連。

  這……是她的家嗎?

  楊綠望著火苗和消防隊的水柱對峙著,從窗口竄出的大量濃煙伴隨著隱約的火苗,立即又讓水柱澆滅了不少的熱情。四周圍著十幾個看熱鬧的鄰居住戶,正指指點點地望著時起時滅的火苗在不接觸空氣的情況下,利用水柱來降低屋子的熱度。

  她的家?

  迎面衝來的熱氣某種燒灼的焦味襲過楊綠的身子,逼得她不得不強迫自己退了幾了步,以免被高熱襲得頭昏腦脹,火苗吞噬著窗口的水製品,吐出猩紅的火花,她聽到那不絕於耳的劈叭聲,那是專屬於祝融進食的聲音。

  楊綠恍若局外人般,瞪著這一幕可笑的無聲劇,她就像在看電影般,四周的忙亂、叫囂全與她無關,她只是站著、望著、看著火神吞滅她老媽的房子,她的日常用品,她的生活。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沒有狂悲也沒有吼叫,但是她居然腿軟了,而且還軟得站不住,緩緩地如電影畫面般跪坐了下來。

  望著那群忙得似乎世界末日到了的人,楊綠竟然有一股狂笑的衝動,笑什麼?燒的是她的房子耶!房子燒成這樣是注定完蛋了,可是每個人居然都比她更為緊張,而她這個正主兒只能軟坐在地上,想著房子裡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被燒掉了。

  還有明天她得和學校請假去輸新存折、火險理賠,還要去找房子。也許可以暫時住在晴宇家的病房裡,反正她所有的衣物都被燒了,也沒有所謂的行李。不行要她進醫院就如時人間地獄一樣痛苦,她受不了住在一個進去就被切掉胳臂、鋸掉腿的地方,還有消毒水和沉悶得令人喘不氣的空氣。

  她說什麼都不會去住晴宇家,那她明天去辦存折的時候記得多要領一些錢,這場該死的火災逼得她不得不動用媽咪留給她的錢,去租一間小套房和買一些換洗的衣服、日常用品。哦!該死!學校的課本該到哪裡去買呢?外面根本找不到啊!尤其是那些原文書。

  哦!不!還有一樣東西,楊綠猛一抬頭,慌忙地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衝向火場,那樣東西……該死!其他的東西燒了可以重買,可是那東西燒掉了可買不到了,她一定得把它從房子裡拿出來,她一定——

  「小姐!」消防隊員在混亂中抓住了楊綠,「不能進去,房子著火了。」

  「我有東西在裡面,我一定要把它拿出來。」楊綠拚命地想推開消防員,趕緊進屋子裡去拿那樣東西。

  消防員很吃力地排隊楊綠的掙扎,「不要進去啊!火勢太大了,東西都被燒了,你是房子的人嗎?房子裡還有沒有人?」

  「沒有,我一個住。」楊綠刺耳的消防車聲中對他吼叫,「我一定要拿到東西不可,不會那麼快燒燬的,放開我!讓我進去拿。」

  「小姐,冷靜點,這麼大的火勢是沒辦法進去的。」

  「那就破門而入啊!再慢就來不及了。」楊綠強扭著身子抵抗,「你們是在救火嗎?怕死的傢伙,光在屋子外面澆水有什麼用?把門打開來把火撲滅不是比較快嗎?」

  「小姐,不能這樣說,我們是怕門一旦打開了,火苗接觸到外頭的氧氣會燒得更旺,這樣我們………」

  「我現在不要聽這些,放開我!我要進去。」楊綠揚手就給了那個倒楣的傢伙的鼻子狠狠一拳。

  「哦!」消防員眼冒金星地放開楊綠,抱著鼻子流著眼淚蹲下身來。

  「很抱歉,我平常不會那麼粗暴的,但是你擋我的路。」楊綠滿臉歉意地給他一個「我不是天使」的笑顏,轉身就朝房子的方向沖。

  「綠綠!」孟凜德推過人群,矯健地衝向楊綠。楊綠未設防地被他撞倒在地,兩人糾纏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孟凜德細心地用手臂護著楊綠的身子,防止她在地面上滾動時受到皮肉之傷。

  好不容易兩個人總算停了下來,楊綠睜大眼睛,瞪著滿臉心急的孟凜德,怪了,他的眼神中有著狂風暴雨和她解讀不出來的情緒,那是什麼?

  孟凜德深深地吸了口氣,克制自己想狠狠罵她的衝動。他瞅著楊綠在他身下一臉莫名的臉龐半晌,口氣非常、非常危險地低聲問道:「你當你在做什麼?自殺嗎?」

  「自殺?我要拿回我的東西。」楊綠急壞了,心裡面只想著趕緊將她最重要的東西拿回來,千萬不能讓它在場火災裡燒了。

  「你不能去,房子著火了。」孟凜德像在說服一個孩子般地輕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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