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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向玄纁    


  程嫣臉上的溫柔與憂傷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明顯,好似真的回到過往一般,讓她心中一動!

  模模糊糊地,好像有個童稚的嬌嫩嗓音,在她耳邊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曲兒。那聲音,悠悠渺渺……

  「緹兒,妳好可憐喔,都見不到爹爹。告訴妳,爹爹很好喔,是全江湖人最尊敬的人呵!」

  「緹兒,妳要快點長大,娘說等妳長大,我才能帶妳去後山采梅子!」

  三歲呀,明明還不是該有記憶的年紀……

  緩緩垂下雙眸,熒闕反手背劍於後,迅速移步與程嫣交錯而過,停下的身子恰好與程嫣背對背。

  「妳走。」

  「緹兒?」

  「我名為熒闕,不叫程緹,妳認錯人了。」

  「妳放我走,寒君策會放過妳嗎?」她無法不擔憂。

  「這不在妳可以知道的範圍內。」

  「這是妳回報親情的方式嗎?」程嫣沒有辦法轉身面對熒闕,緩緩抬起手,看著方才兩人錯身之時,掌心中突然多出的碧血凰玉,滿是淚水的面容上綻出無奈的輕笑。

  「我話說在前,妳現在不快走,如果再被其它人攔住,我不會救妳。」

  「多謝了,我唯一的……妹妹。」她拭著奔流不已的淚水,快步逃離,可是不管再怎麼擦,視線依舊模模糊糊。

  熒闕轉頭凝望程嫣漸漸消失的背影,閉目斂神,臉色再度回復冷然。

  「我早該知道妳會這麼做。」寒君策慢慢從林間暗影中走出。

  熒闕聞言一震!沒想到主人自始至終都在旁邊,將一切看入眼裡。

  縱使放眼當今江湖,她的武藝已經少有人能夠匹敵,但主人的修為卻又高出她和刀衛太多,因此她絲毫察覺不到主人的氣息,並不令人意外。

  「請主人責罰。」她倏地在他身側跪下。

  「跪在我可以追上程嫣的通道上,妳可還真聰明是不?」他語氣森冷,「她擾動妳的心緒,所以該死。」

  「求主人饒程嫣一命。」

  她也明白若主人真要追殺程嫣,無論她如何阻擋都是徒然。

  而主人會開口嘲諷,意在警告,但既然他沒有追上前去,就表示也許另有盤算,所以她只能嘗試口頭請求。

  「妳竟然開口求我?」他俯身擒住她的下巴,盯視她的目光中滿是逼人的不悅。

  「是,熒闕求主人饒過程嫣。」

  他笑著搖頭,但笑意卻絲毫沒有傳達到眼裡。「我的好護衛,妳愈來愈懂得自作主張了是不?」

  「屬下不敢,只能乞求主人網開一面。」

  「私縱人質、違抗主命,妳可知道將受怎樣的刑罰?」

  「請主人下令。」

  寒君策看著熒闕低頭領過的姿態許久,神情複雜掙扎,而後忽然站直身子,也順道將她拉起,背轉過身咬牙開口:「下不為例!」

  「主人?」她錯愕地呆立原處,一時之間忘了要跟上他已經邁開的步伐。

  「她對妳的真心救了她自己一命,而妳,陪我到練功房,我要親自驗收妳所領悟的劍指訣。」

  「是!」她迅速跟上他疾走如飛的身影。

  沒有拒絕,沒有懲罰,主人對她,已經由嚴厲轉為包容,由恣意而為轉為暗暗相護。

  主人的心思,她已經能夠明白,而她自己的心,也因為某些突來的、混沌的領悟而開始奔騰。

  有一些陌生的溫暖與酸甜在心底深處泛開,她望著他精瘦卻足以擔負天地的背影,一滴水珠滑下眼眶,低落黃土,最終歸於了無。

  餘暉光影,漸漸隱沒……

  ☆ ☆ ☆

  混戰之後,因為皇城所派的禁衛軍趕來插手,所有人只得停下爭端,而程業隨即失去蹤影。

  寒武城特別舉辦為時二日的筵席,宴請與答謝眾武林豪傑的幫助,之後有些人想要留下來幫助相抗程業,被寒君策一一溫言婉拒,並在所有人離去之前,各贈「驚天九式」秘笈一本。

  武林中人人覬覦且造成無數犧牲的驚世刀法,從此以後,再也不是秘密。

  更多有關程業惡行的證據不斷冒出,官府前往程刀門查抄,門生子弟逃的逃、被抓的被抓,羅衣和程業的小兒子程璇下落不明,而程嫣則仍是生死未卜。程刀門一夕之間覆亡,武林盟主轉瞬之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爭相喊打,但翻遍江湖,卻也沒有人找得到他。

  這樁二十二年前的懸案如今終於破了,對現在頹靡難興的朝政與官吏們而言無疑是最值得振奮的消息。

  大皇子在江南之地聚兵謀反,皇城現在亟需建立穩固不移的威信;而程業殺人如麻,罪孽深重,人人得而誅之,若抓到他,不僅在朝在野都可以立威,更可以藉此拉攏武林豪傑。因此對於追捕程業,朝廷的動作遠比武林人士積極急迫。

  寒君策那日對程業的指控,成功地將熒闕排除在爭端之外,所以也就沒有人懷疑劍衛的真實身份。

  武林現在群龍無首,重新推選誰為盟主成為新的焦點。而當初本來就是劍衛打下盟主之位,可是屈於女子之下又是一干豪傑所不願,所以寒君策當然成為首選。

  對此,寒君策以無心於此而拒絕了,再加上眾人對他的武功不具信心,對這件事自然也沒有多少人堅持。

  至於該如何推選下任盟主?在眾人的討論下,決定下次擂台大會於兩年後再召開,這段時間內,所有人先好好修練武藝再說。

  畢竟「驚天九式」雖然人人俱得,卻不是每個人都能習成與融會貫通,自然就成為斷定大夥兒功力最好的標竿。

  寒武城又重新恢復「遺世獨立」的富有安定日子,不再涉足江湖爭端,只單純地與外界從事商事交易。

  表面上,寒武城一片平靜,與以前無異,實際上卻戒備得更加森嚴。

  內城北閣主房內,寒君策燃起燈火,等待貴客來臨,而熒闕則靜立在一旁。

  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迅速飆入,當來人已經在寒君策對面之位落坐時,房門也瞬間關上,而這一連串動作,竟然連燭火都沒有多加動搖些許。

  來人瞥視熒闕一眼,俊俏的臉上揚起陰柔的笑意。「你好樣的,要大婚也不會跟我說一聲。」

  「不過是幌子而已。」

  「還好你退婚了,不然論程業之罪,可是要牽連九族。」

  「其它人的命運如何,寒君策漠不關心。」

  「那她呢?」來人用折扇指著熒闕,語帶雙關。

  「我的人。」寒君策為他倒了一杯酒,淡淡開口,語氣不輕不重,卻有警告意味。

  「哦?」他頗感興味地笑了出來,「那咱們來論個交易:程業歸我。」

  「不。」

  「是你要我來的,卻還一直拒絕我,這是否太過分了?」來人斂起笑意,臉色沉下。

  「不然來個君子之約吧。」寒君策輕笑著,「我只殺程業一次,若是失敗了,他就歸你,如何?」

  「你寒君策親自出手會有失敗?去騙其它人吧!」他冷哼。

  「答不答應在你。」

  「這……」來人支頤沉思,而後又看了熒闕一眼,意有所指地開口:「好,我答應,若你一次失敗了,程業的命運你就不得再過問。」

  「交易成立。」

  「不是我想抱怨,實在是北荒的天氣與我不合,以後如果沒什麼大事就別再勞駕我跑來這裡受凍。」來人將酒喝下,似真似假地抱怨。

  「夜夜笙歌樂舞,你也需要多勞動勞動身子骨呀!」寒君策又笑著為他注酒。

  「我可有看錯?寒君策居然有真心談笑的時候?」他瞠大眼。

  「你可以不用再來了。」寒君策輕輕敲擊了下桌子,酒杯瞬間震起,杯內的酒全部朝來人潑去。

  那人連忙起身,攤開的折扇一轉一旋,潑出半空的酒又重新回到酒杯之中,酒杯也穩穩地立於折扇之上;而後,他緩緩揚起惡意的笑容,輕巧旋腕,酒杯立即射向熒闕。

  熒闕立刻接住酒杯,強勁的力道讓她的虎口有些酸麻,但她仍能維持巧勁,不使自己受傷,也避免酒杯因為受到過強的力道而震碎。

  「功夫不錯嘛!」來人贊許道,「不愧為武林盟主,那杯賞妳如何?」

  「輪不到你。」寒君策冷哼。

  在寒君策語落的同時,熒闕也將酒杯擲回來人面前,裡面的液體半滴未漏。

  「方纔在害臊,現在是吃醋,寒城主真是愈來愈有人味了!」他呵呵笑著,將酒一飲而盡。

  「你也愈來愈讓底下的人給糊了腦袋嗎?」

  「快別這麼說,我懂得大智若愚的道理呀,哈!」他舉起酒斟為兩人注酒。

  直到天露微曦,北閣房內的燈火才終於熄滅。

  第十章

  「羅衣和程璇仍是下落不明?」寒君策挑起眉,嘴角微微揚起。

  「屬下推測兩人應該是跟隨在程業身邊,但是他們實際的行蹤確實仍未查到。」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刀衛,你認為呢?」在其它人離開後,寒君策偏頭問刀衛,語氣閒散。

  「以程業的個性來推斷,不會甘於這種不利於他的情勢太久,近日內應該會前來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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