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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香綾    


  拉起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以躲避他吃人似的目光,然後在被子裡悶聲道:「我不想回去。」她寧可和陳永然去逛大街,喝咖啡,也不要中他的詭計,陪他到那個曾教她傷心斷腸的地方。

  等了好一會兒,沒聽見他厲聲回絕,以為他默許了,遂把頭探出來,「嗄!」他的臉近在咫尺,嘴唇一下攫住她的,將她吻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意識到他的手從被子裡陡地橫到她胸脯,江昕連忙大聲哀求,「我陪你回去,我……只求你別……」與惡狼共處一室,她實在不該掉以輕心。

  「太遲了。」孟昶再次讓他的身軀和她疊合,那股雄性體內原本就容易衝動的激素,徹底崩潰他的理智,此刻他只想痛快的征服和掠奪。

  「我們並不相愛,做這種事未免太……太違反天理,而且也太……」

  這跟天理有什麼關係?孟昶不理會她牽強的推托之辭,執意完成他極度渴望想做的事。

  「孟濤呢?你不怕對不起孟濤?」乍聞孟濤兩字,他彷彿讓人一箭射中胸膛,滾沸的狂潮迅速從他體內退得一絲不剩。

  江昕見他如獸的火苗依然在眼中燃得劈啪作響,嚇得縮至床角,一整夜無法安穩合眼。

  第六章

  澎湖機場

  被趕鴨子上架的江昕,一路上不發一語,任何時候瞥向她,除了偶爾低頭檢視手機是不是有人來電,其餘時間則都是兩眼無神地盯著遙遠沒有盡頭的前方。

  幾年不見,澎湖的樣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馬公市郊沿岸的風光照樣迷人,媽祖宮兩旁的店家依舊親切熱絡。

  記得有本旅遊雜誌在介紹「風島」的山明水秀時是這麼說的——

  如果你踏浪而來,這座海上的仙山,將讓你有意想不到的旅遊收穫,這裡不但有海天一色的風景、怪石、沙灘、更有樸實無華的人情味。

  然而江昕看著這昔日的街口,只莫名的泛上一曲曲不堪回首的傷心老歌。

  眼看車子就要駛進老家附近的街道,江昕刻意戴上眼鏡,不教熟人認出她。

  「心虛?」孟昶不屑地瞟向她。不問她是否要先回家探望她母親,直接就把車子開到孟氏宅院門口。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也不甘示弱地翻給他一雙白眼,「即使你處心積慮想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見了孟濤我也問心無愧。」

  「虧你說得出口。」惱怒地甩上車門,他繞過車子,替她開了車門便粗魯地拉著她大步邁向落葉滿園的老舊屋宇。

  深秋午後,陽光燦爛,空氣中金桂甜香暗暗飄浮。

  江昕踩著籟籟的黃葉,眼望斑駁的兩層樓建築老宅,直到此時她才萌生近鄉情怯的情懷。

  進到屋裡,桌椅櫥櫃都維持著多年前的擺設,許久沒有人住,卻不見一絲塵垢,想是請了傭人定時過來打掃。

  孟昶拉著她爬上二樓。和孟濤搏了一年多的感情,她還是第一次到他家來。

  「這是孟濤的房間。」孟昶打開樓上其中的一扇門。「不敢進去?怕孟濤陰魂不散,回來跟你索命?」

  他譏刺的言詞鑽進江昕耳裡猶如冷酷的鞭笞。「當心口業造太多,將來要上刀山下油鍋。」沒想到他外表俊朗不凡,風度翩翩,嘴巴竟壞得可以。

  江昕蓄意抬頭挺胸,走進那充斥著濃濃霉味的臥房。孟昶也跟在背後。

  迎面是一張陳舊的書桌,桌前的木椅背上披著一件淡藍色的毛衣,那是孟濤生日時,她送給他的禮物。

  「奶奶要我們把孟濤的遺物整理好帶回上海。」孟昶說完立即動手整理東西。

  抽屜裡塞滿了各式的書籍和信件,江昕抱起卻一不小心大落,此時從其中一本泛黃的古典文學中掉出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外頭寫著——江昕同學收

  「讓我看看。」是寫給她的,她當然有權利過目。

  孟昶卻不那麼想,他仗著人高馬大,把信搶在手中,霸道地據為已有。

  「那是寫給我的。」她仍不死心,非把信搶回來不可。

  「等我確定裡頭沒有你的新罪狀再說。」孟昶撕開信封,取出信紙,堂而皇之地當著她的面展讀,逼得江昕沒辦法只好站到椅子上跟他一起看。昕:

  這封信寫在情人節前夕。我身上穿著你送的藍色毛衣,手中握著你幫我挑選的彩繪咖啡杯,喝著杯中的咖啡,香醇的暖意蜿蜒流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想你的念頭。

  我明白,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正這樣熱烈的愛著。每個夜裡我的身體因為充塞著期待焦切的血液而不停的顫抖,然而你艷麗的笑靨中仍堅持著無情愛的友誼,無論如何不肯安泊在我的臂彎裡,讓我傷透了心。

  我情願化成一粒細砂,在莽闊的海灘上,任憑洶湧的浪花將我沖蝕、吞噬,只為換取你片爪鴻泥的情意。

  昕,你愛我嗎?即使短暫的分分秒秒,我於願已足。天!你不可以這樣封鎖我隨時為你沸騰的心,你明知道我要的不只是朋友。

  為了不讓你忘了我,請原諒我選擇以如此悲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我要你一輩子記得我,一輩子!

  盂濤絕筆

  上面所留下的日期正是十年前他投海的前夕。

  孟昶霍地掩上書信,仍忍抑不了澎湃狂擊的心頭。為什麼他沒有及早發現這封信?為什麼它要選在這時候出現?老天!怎麼會這樣?

  這些年他和奶奶就是靠著這股堅強的恨意,才能度過漫長的歲月,而今,這封信把他們長久以來認為理所當然的報復行為狠狠地摑上一巴掌,他該如何向眼前這比他更加傷心欲絕的無辜女人致歉?

  「江昕。」

  「不許叫我!」把信搶回手中,她踉蹌地跌至窗前,將信撕得粉碎,把椅背上的藍毛衣倏地抓起,使盡全身的力量連同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併擲向窗外,一陣狂風掠過,將它吹得又高又遠,瞬間已不見蹤影。

  「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孟家不再有任何瓜葛,那五千萬請自己去跟我老媽要,與我無關。」她話才說完,人已下了樓梯。

  「別走。」孟昶惶急追至庭院。

  「你敢用任何強橫的手段阻攔我我就……」她要用什麼來威嚇他才夠火力呢?雖然孟濤的遺書已詔雪了孟家祖孫對她所有的指控,但,她依然勢單力薄呀。

  「江昕,聽我說。」盂昶趕到前頭攔住她。

  「我不要聽,你給我滾得遠遠的,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江昕拿著皮包,朝他又打又捶,最後連高跟鞋都用上了。

  「至少讓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就算光著腳丫子也能走回T市。」她怒氣沖沖地邊說邊走。王八蛋加三級的臭男人,害她這些天都提心吊膽,還險些失身,這筆賬遲早要跟他要回來。

  現在好了,孟濤的絕筆遺書幫她和孟家所有的牽扯劃上休止符,從今爾後,她再也不必為那一樁不名譽的婚姻背負良心的譴責。管他的五千萬,去他的公開儀式、兩個以上的證人!

  如果孟昶膽敢再以此作要脅,她篤定跟他沒完沒了,不,她才不要跟他糾纏不清,現在她就要對著朗朗的艷陽天起誓——我江昕從此和孟昶一刀兩…

  「鈴——」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該死的手機,什麼時候不響,偏選在這節骨眼響個不停。

  「哪位?」是青樺廣告的姜副總,江昕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沒好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敝公司願意支付你現在年薪的三倍,聘請你擔任創意部總監。」

  短短幾天不見,姜副總很有長進哦,終於知道要針對重點,切中要害。

  本來準備掛掉手機的江昕被他所說的三倍年薪震撼得僵住了。三倍也就是六百萬,亦即她很快就可以成為腰纏萬貫的小富婆嘍?

  「我答應你考慮考慮。」要擺點架子,才不會讓人家看破手腳,以為她在奧林待不下去。

  「希望你能在三天內給我們答覆,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姜副總掛上電話前還很禮貌地再三跟她道謝,和幾天前的傲慢自大簡直判若兩人。

  今天是個美好的日子。她的心情從蕩到谷底快速爬上雲端。咦?攪和了那麼久,孟昶那小子怎麼沒有追上來?江昕為自己突然的失望情緒感到不齒,這不是她渴望的結局嗎?何必在乎那個夭壽短命鬼,她是絕不可能被他那張俊臉給迷得亂了方寸。

  對,重獲自由後的第一道課題即是——忘了他。唉,又錯了,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何來忘不忘的問題?有毛病!

  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子,忽抬頭往前望,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竟走到老家門口。

  睽違五年了,這五年來,每逢農曆春節她就出國度假,任憑她老媽怎麼威逼利誘外加謾罵指責,她就是不要回來面對已非的人事。

  孟濤太傷她的心了,他這一走,害她成了眾矢之的,擔了多少年的罵名,其內心的苦楚,卻是在掉入孟昶所設構的陷阱後達到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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