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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香綾    


  豫鷹揚不動聲色地將長劍入鞘,掛回牆上。「刀劍無眼,下次千萬別再碰它,以免傷了自己。」

  寒奴已經冰鎮在那兒,她心裡也有羽毛做成的砝碼,可以測出靈魂的意向。他察覺了,她心知肚明。

  下回,她得更加心狠手辣,更加果敢決絕。

  「是的,剛才是我一時情急,不知拿什麼打它才好,就借了你的長劍一用,真對不住。」寒奴不敢正視他森幽的眼,忙坐到床榻,面孔朝裡地躺下。

  須臾,他的手如蛇行般,自腰後摸索至小腹而來,「睡不著?」

  「日裡睡太久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裡挪一些,他立刻貼了上來。

  「我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不讓她背對著自己,霸道地把她的身體翻轉過來,他喜歡研究她俏臉上不時變換的神色。

  「唔,有點餓。」兩人面對面,距離甚近,寒奴不自覺地呼吸急迫,很是不自在。「我去煮碗麵吃。」

  「吩咐店家去就行了。」豫鷹揚不肯放開她,她就是要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最好能就此穿透她的內心,洞悉她謎樣的身世。

  私底下他不是沒有找人查她的背景,所有受他眷顧的女人,都不得藏有任何秘密,挖心掏肺是她們應盡的義務。但,奇怪的是,不管怎麼查,都查不出丁點蛛絲馬跡。

  「他們調弄得不對味兒,我喜歡親自下廚,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豫鷹揚頗捨不得她從暖呼呼的被窩裡到膳房去烹煮,但又不便掃她的興,只得由她去。

  膳房裡的廚子們全都歇息去了,寒奴順利地借了膳房點柴成火,指水為湯,連下藥使毒也不必擔心會洩露了狼跡。

  未幾,兩碗香噴噴的雜絲面已經煮好,端到上房裡來。豫鷹揚本不覺得餓,卻被這襲人的香氣攪得食慾頓開。

  「這是猴頭菇五味面,有木耳、肉絲、銀翅和雞子,味道鮮美香醇,包準你吃了還想再吃。」邊把筷子遞給他,邊又道:「我還會很多看家絕活,如果你喜歡,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

  豫鷹揚抿著笑意,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夜半三更,既沒有伙夫和廚子幫忙,又不見掌櫃支援,她如何在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內,煮出這兩碗麵?

  「你的手藝的確不容小覷。」他低頭吃了一口,唔,香潤帶勁,甘鮮味美,是他最喜愛的豬骨熬成的肉汁。更加啟人疑竇了,連這她也做得來?

  「很好吃對不對?」寒奴見他一口接一口,喜得眉飛色舞,自誇自擂道,「先前我娘還沒死的時候,就常說我將來可以開一家食店,光賣面就夠我們一家人衣食無虞了。」

  「你娘?她幾時過世的?」

  「三年前。」反正騙死人不用償命,吹牛當然也用不著草稿嘍。

  「在什麼地方?」他特意把聲量放輕,像是不經意隨口問問的,預防她起了戒心。

  「西蜀。」隨便胡謅一個遠在天邊的地方,料想他即使再神通廣大也該鞭長莫及吧。

  「那地方不好,瘴氣多,又貧脊,難怪令堂早逝。你爹呢,一定也是因病過世。」他正一步一步打蛇隨棍上。

  「是啊,你好聰明,一猜就中。」

  「也是受了瘴氣之毒?」

  「嘿!我又沒說我娘是染了瘴毒。」寒奴反應再遲頓,也已警覺自己餡兒露得太多了。

  「不是瘴毒會是什麼?那地方的人有一大半是因此送命的。」三兩下,他連碗底的湯也喝得清潔溜溜。很久沒吃過這麼開胃可口的麵食了,若不是心中仍有疑慮,他今兒真的是非常舒心暢快。

  「別盡談這些不愉快的往事,讓人家好傷感吶!」把碗筷收起,她急著端往膳房,以結束豫鷹揚的追問。

  「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接過她手中的托盤,放回圓桌上,順勢將她拉入懷中,讓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兩手很自然地環向她的小蠻腰。「給我補償的機會。」

  「你已經待我很好了,我很滿足了。」拜託別把臉一直挪過來,這麼親密的倚偎在一起,令她渾身火熱難當,心跳也跟著加快起來。

  「不,不夠的,告訴我,你的兄弟姐妹呢?我去把他們統統接來,給他們華屋田宅,讓他們豐衣足食,以慰你父母在天之靈。」他就是要貼著她,貼得間不容髮,使她無所遁形。

  還有一個可笑的念頭,他以為在她身上應該可以嗅出一種屬於獸類的氣味,比如狼。然而,除了一股淡淡飄逸的素馨,什麼也沒有。

  「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沒有兄姐弟妹,否則也不必淪落街頭。」嘿,他的手在幹麼?居然把她水衫上的盤扣一一解開。

  「哦?真是遺憾。」口裡一本正經,兩手卻不安份地四處探索。「如此說來,令尊令堂的墓地,一定乏人照拂,除非你經常回西蜀。」

  「這……」好個奸狡之徒!「是啊,我每隔一陣子總要回去一趟。」

  「西蜀離陽羨迢迢路遠,不如將兩老的屍骨移到這兒來,我請上好的勘輿師幫他們重塑風水。」他的大方慷憾令寒奴有迫切的不安。

  「他們住慣了西蜀的僻靜簡樸,恐怕不會喜歡陽羨城的熱鬧喧嘩。」他言語上進逼,手裡也不放過輕薄侮弄的機會。寒奴左支右絀,應付得很是狼狽。

  「你是他們惟一的愛女,每日巴巴的望穿秋水,等候你一年僅僅數次的探訪,相信他們地下有知也不免心傷。」豫鷹揚捏著她光滑的下巴,促其迎視著自己的眼,「是不是擔心耗費過大,怕我不允?」

  「我……」她未及開口呢!他已自顧自地往下說。

  「錢是小事一樁,特別是為了你。」他愛憐地啄下她的櫻唇小口。「如果你沒其他顧慮,我們三、五天內,即可動身前往西蜀。」

  「三五天?」那太急了,她就算法力高強,也沒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奔到西蜀去假造一個身世,掇弄兩個古色古香,樸實簡陋的墓地呀。最糟糕的是,墓穴還得要有兩副一男一女,年紀約莫五十上下的屍骨。「不不不!我上個月才回去過,下個月再說吧。」

  「事不宜遲,不如就月底成行,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故鄉的風光到底是如何的明媚迷人,竟能孕育出閉月羞花的你。」他的笑容忽地擴大數倍,形成一張駭人的面具。

  「呃……好,好呀。」她若再要推辭就太不近情理了,畢竟事關她的「父母」呢。

  寒奴心口往下一沉,直沉到萬丈深淵。要怎麼辦才好呢?惟今之計,只有一個「拖」字訣了。

  「現在心情好過一些了?」

  「咦?」什麼心情?

  「你剛剛說想起過世的父母讓你不免傷懷,現在是不是好過些?」豫鷹揚似笑非笑地狀似譏誚,實在很討厭。

  「好,好多了。」都怪自己嘴碎,沒事說那麼多幹麼,這下可好了,便宜沒撈著,反身陷泥淖,給自己惹來天大的麻煩。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輕啄改為焦灼的吮吻,寒風拂過她失去遮掩的雙腿,一陣心悸的冷涼霎時漫上週身。

  豫鷹揚摟著她、愛撫著她,眼裡手裡無處不是她,心裡想的仍是她。他猜想一切可能,一個極大的疑團。至今,他猶無法確定,這依偎在他身下的女人是不是別有居心,是不是他的敵人,難免令他有點膽戰惶惑。

  她是誰?

  ???

  寒奴一趟「鳳華樓」之行,忽地成了陽羨城城主的新歡,此事對范達和勇立他們也許不是太意外,但對其他家丁、僕婦而言,就覺得匪夷所思了。

  寒奴雖美,但和城裡的淑媛、名妓比起來,少了一分令人驚艷的感覺。

  她最與眾不同的是一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模樣。一個女人起碼該含蓄、嬌羞一點,然她卻壓根不理會禮教,經常有事就爬到樹上打盹偷懶,邊還唸唸有辭,吃飽了就找小雞小貓玩耍取樂。

  到陽羨城那麼久了,她從不主動找人閒聊,可誰要是遇上了麻煩事兒,她總是第一個趕到,幫忙把事情解決了後,馬上拍拍屁股走人,一刻也不多停留。

  總之,她在大家的眼中是個怪人。

  然而現在這個怪人竟成了他們城主的新歡。豫鷹揚不但讓她住進東廂最華麗的「銜月樓」,還買了十二名面貌清秀,出身良好的丫環供她差遣,櫥櫃裡的衣裳全部都是延請京城裡最知名的「緘藝坊」老闆,前來量身訂作;一箱又一箱的珠寶、首飾,堆得約有一人高。總之,該有的派頭他全都給足了,就只差一個名份。

  她是烏鴉展翅變鳳凰的最佳例證。

  「小柔,」寒奴從臥房裡大步邁出,邊走還邊系褲腰帶。人類真麻煩,弄了這麼一身累贅,有啥好看的呢?「去抓兩把銀兩,咱們上街去。」

  「又要逛市集?」小柔是十二名丫環裡,比較善解「狼」意的一個,因此也特別獲得寒奴的寵愛和信任。「咱們昨兒才去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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