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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香綾    


  「不知道!」其中一個少年道:「我們一路追著她跑到了林子裡,然後……它就在那兒了,實在沒留意是誰給繫上的。」

  「連個人影也沒有?」卓不群不死心,非要他們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沒……沒……有。」

  「怎麼可能?!」他火大了,凶巴巴的走到四名少年面前,啐道:「難不成你們都是睜眼瞎子?」

  「卓大人!」李豫終於按捺不住,拉下臉來。「你這是在強行羅織小女的罪行?」

  一見他發怒,卓不群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熄為零星小火。「不不不,我這只是……」

  「如果沒別的事情,那麼,阿福,送客!」

  儘管車不群是地方父母官,但在李豫面前仍不得不禮讓三分,且這樁案子審到現在非但沒找出一點眉目,還落人欲加之罪的口實,因此聽到他下了逐客令,卓不群只好悻悻然摸著鼻子走人。

  一場鬧劇在混亂中開鑼,錯愕中結束。沒好戲看了,眾人紛紛識趣地回去繼續幹活,不一會兒,大廳中只留下柳雩妮和李柔兩人,忐忑地望著怒火猶熾的李豫。

  「你們兩個,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李豫犀利的星芒從李柔身上瞟往柳雩妮,然後定定地望住她。

  「爹。」李柔咬著下唇,斂眉垂首地跪了下去。「都是我的錯,您懲罰我吧。」

  「真是你把卓少爺推進河裡的?」李豫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是她,是我上柳雩妮忿忿地把臉撒向一邊,看都不想看他。「那繩子是我設下的,本來只是想阻止他們繼續追打柔兒,沒想到前面不遠處竟有條河流,說起來是姓卓的臭小子活該倒霉。」

  「放肆!闖了大禍還敢耍嘴皮子,你是這樣在教導柔兒的?」李豫不想問明細節和原委,總之打架鬧事就是不對,就該接受懲處。

  「我的工作是教她讀書識字,又不是教她當白癡聖人,難道要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她當然反對李柔出去惹是生非,但他事情沒問清楚就先擺起官老爺的架子,亂安罪名,她怎麼能接受呢?

  「還有話說呀你!」李豫一向最惱怒李柔不守家規,出外遊蕩,柳雩妮非但不制止她,尚且幫著她為惡,簡直罪無可逭!「趙嬤嬤,把她拖下去!」

  「爹,爹!」李柔倉皇拉住她父親的手臂,為柳雩妮求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雩妮她只是想救我而已,你就原諒她吧。」

  李豫怒不可遏地橫向柳雩妮,見她擰眉豎眼,小嘴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光滑的下巴昂挺,完全沒有認錯求繞的意思,不禁火上澆油。

  以為他真不敢動她?憑的是他們曾經有過一次的肌膚之親?哼,果是如此,她就未免太過於幼稚了。就算她已是他的女人,也絕不被容許挑釁他的權威,何況她仍什麼都不是!

  「老爺,雩妮她的確是——」趙嬤嬤忍不住替她辯解。

  「住口!」盛怒和要命的想顧全尊嚴,讓他作出不理智的決定。「拖下去,以家法責打二十板。」

  「不,老爺,請三思。」

  「連你也敢拂逆我?」反了!這個家自從柳雩妮這個禍首進住以後,就愈來愈不成體統了。倘使今天他不下點馬威,將來怎麼鎮得住她。

  「爹,我求您!」李柔長這麼大,第一次為一個替自己頂罪的人,如此擔心受怕,聲淚俱下。「雩妮是無辜的,不要打她。」

  「雩妮,你也快來求老爺饒恕你呀。」趙嬤嬤好意指點她。

  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求饒?

  「都別說了,」什麼樣子嘛,她又不是犯下濤天大罪,有必要把場面弄得這麼悲壯淒厲嗎?「打就打,橫豎我爛命一條,與其賴活不如早死早超生。」語畢,沒等家丁們來拖她,她已一馬當先往大廳外走。

  此舉令李豫更是火冒三丈。「給我打,重重的打!」這話有兩個目的,其一他要柳雩妮來求他,其二、惟有嚴懲她,方能以警傚尤。否則將來誰都敢來挑戰他的威信。

  然而,他的第二個目的如願達到,第一個,也是他最渴望的目的卻落空了。

  第五章

  窗外若無其事地飄起溫柔的細雨,冷風吹起,空中浮蕩著苦澀刺鼻的藥草味兒。

  柳雩妮躺在床上,喉頭乾涸,蒼白的臉漲成異樣的紅紫,以忍受烈性的藥草汁塗抹在傷口處。

  「痛嗎?」趙嬤嬤邊幫她敷藥,邊心疼地問。「要是痛你就哭出來,不要強忍著。」

  這二十下板子,要不是執行的大叔們手下留情,她恐怕已經昏死過去,哪裡能捱到現在。

  見她悶不吭聲,趙嬤嬤歎了口氣,又道:「從沒看過像你這麼硬頸的丫頭,脾氣又臭又倔,最後吃虧的還不是自己。何必呢?」

  抹好了藥,待它干了,趙嬤嬤輕輕為她蓋上被子,猶不放心地問:「真不要緊?」

  「一時半刻還死不了,謝謝你。」柳雩妮淡漠地牽動嘴角,綻出一朵叫人心酸的苦澀微笑。

  「小姐都不知哭過幾日了,就你,硬是不肯流一滴淚。早知道,當初不該買你回來……」趙嬤嬤叨念著走出房門,這時廊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柳雩妮始終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黑白分明的大眼,呆滯而空洞地望著窗外淅瀝的秋雨。

  不久,房門傳來闔上的聲響,想是趙嬤嬤去而復返。

  「柔兒還好吧!有這樣的爹算她倒霉,既不懂得關心她,又愛責罰她。你們上上下下都怕他,我呢,我是打從心裡瞧他不起。」

  沒聽見趙嬤嬤回應,猜想她大約是懼於李豫的淫威,不敢多說,於是又道:「坦白告訴你,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遲早我會找機會逃出去,走得遠遠的。對了,那一百兩我就放在床底下,等我走了以後,麻煩你把它取出來,交還給你家主子,請他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快半個多月了,她仍不肯承認李豫是她的衣食爹娘,是她頂頭的主。

  趙嬤嬤出奇的安靜,這不像平常的她,柳雩妮一怔,勉強支起上身,才稍稍轉動頸子,腰下即一陣刺痛傳來,疼得她不得不趴回原位。

  「聽我這麼說,一定嚇壞你了?」她自顧自地長歎道,「人生就這樣,高興的湊在一起,惆悵的分手,天天的合,天天的分,幾年之後,你就不會再記起我了。我這一走只覺得對不起柔兒,說了也許你不信,我還真是打從心裡喜歡她,她跟我的性子像極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不像她爹的女兒,倒像是我的女兒。」

  「那就別走。」背後的人突然出聲,且是個男人的聲音。

  柳雩妮大驚失色,忙欲轉身,一隻大掌卻適時按住她光裸的小蠻腰。

  「別動。」他好意提醒。

  「放開你的手!你都習慣一聲不響的闖進別人的臥房嗎?」可惡,她真是病死了,否則就乘機踹他一腳。

  「為什麼不求我?」李豫坐在床沿上,那雙懾人的虎目已換成深邃溫柔的眸子。

  當李柔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跟他詳細稟明之時,他已無法收回成命。

  懊悔是必然的,但,怒意則未能一併消除。他發現心靈的一部份已經無法由自己駕御,他控制不了它。

  他心湖裡不是一直保有一個空間,存放著對某人的思念,怎地全沒預警地,消失得令他措手不及?

  是因為她?一名卑微的,又膽大包天、不懂逢迎、不屑諂媚他的丫環?

  其實他可以不必那麼生氣的,為什麼非打她不可?是卑鄙的征服心理作祟?

  「求你不就表示我做錯了事?可二十大板就可以教所有的人看清你不明是非,妄行偽善的真面目,值得。」柳雩妮伸手想推開他,竟撲了個空,整個人從床上跌了下去。

  李豫趁勢讓她自動滾進懷裡,雙臂將她抱個密密實實。她上身只著一件單薄的水衫,下半身因剛抹了藥,猶裸裎著婀娜的曲線。

  「你不該蓄意惹惱我。」李豫的手撫向她修長的大腿,心如平原跑馬,急劇奔馳。

  柳雩妮驚惶按住他緩緩往上游移的手,不讓他闖入禁地。「那不是主因,你不肯饒了我,是因為你怕,怕愛上我,怕管不住自己,甚至怕我卑微的身份辱沒了你的鼎鼎大名。」

  李豫不覺怔忡,鷙地凝視著面前這名一眼將他看穿的小小女子。

  「既然瞧我不起,為什麼要?」

  「這種事沒有道理可言。」輕巧的將她放回床榻,身子跟著捱了上去。「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催促,我無法自拔。」

  「不怕我將來糾纏不休,或到官府告你?」

  「官你已經見到了,告不告都於事無補。」

  是啊,那個卓知府一肚子漿糊,叫人隨隨便便就和貪官污吏聯想在一起,她又因為李柔的事惹毛了他,告官這條路是走不成了。

  「至於糾纏?」他奸佞地一笑,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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