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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相意 懂了!原來安先生是顧慮到安德離婚的可能性,才會對自己做出聽來如此不近情理的要求,果然是個身為爺爺的人,考慮得既長遠又周到。 「我只要做到盡己所能即可嗎?」 「是的。」此事雖然至今仍未獲得玲玲的贊同,可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做了再說吧。 雷日璚三思而後行。「好,我答應你。」為了雷爸,就算要他犧牲生命他也在所不辭。 高懸的心終於歸位,安明耀露出心安的笑容。 協議達成了,實行的難關也接踵而至。就安先生所求,先決條件是在他死後,在自己看來,他的身體仍相當硬朗,日前雖曾聽安德說過他有老人病,可人老造成身上某些器官機能衰退,以至產生些小毛病是正常現象,是以,等待的這段期間自己該如何度過? 「安先生,可否容我發問一個冒犯您的問題?」 「問吧!」安明耀已大略猜出他想問什麼。 「離您辭世可能還要好長一段時間,我……」雷日璚點到為止。 「我無權干涉你的自由,你想在哪裡等就在哪裡等,我沒意見。」 這算是回答嗎?雷日璚難以理解地又問:「但是如果我回美國了呢?」 這就得要看他能否活到那個時候!安明耀心想著沒說出口。「你可以留下地址或是聯絡電話。」 其實雷日璚上一句問話的全文是:若我回美國去,你突然過世,誰來通知我?這種觸霉頭的話他怎麼好直說。 安明耀沒聽出此話的語意嗎?錯,他是全然明白的,只不過他認為這樣的情況一定來不及發生,所以就免答了。不讓雷日璚再發問,安明耀做出結語:「我們就這麼說定了,玲玲那邊我會同她說,請你暫時保密。」 怎麼就談妥了?他還有好多問題想請教呢! 「我想休息了。」 下逐客令了,他不走行嗎?雷日璚帶著滿腹的疑問起身,走到房門口時,安明耀喚住了他。 「日璚,你的長相是否較偏像令堂?」 「安先生為何有此一問?」 安明耀輕笑三聲。「因為你討我喜歡呀!」 雷日璚愣了三秒才會意過來,也不覺莞爾。若他知悉自己並不是雷爸的親生子,不知他會做何感想,會因此而影響他的決定嗎?或是:! 雷日璚的腳步及猜想在他開房門的剎那間止住。「安德,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耳朵還貼著門板呢, 「呵……沒什麼,我剛好路過,路過而已。」安德玲說得好大聲,半秒不敢耽擱地拉著雷日璚往客廳快快走去。 「你在偷聽喔?」雷日璚邊走邊問。 「我哪有!」她死不承認。 「還說沒有,我明明看見……」 「閉嘴!你少說兩句是會死嗎?」她嘔得踢他一腳。 「哇,你自己做錯事還踢人?!」他撫著痛處控訴。 「快走啦!」 「走去哪裡?」 「你跟我來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 到了客廳,她拉著他挨到大門邊小聲問道:「我爺爺找你去談什麼談這麼久?」不是會要請他代為照顧白自己的那件事吧! 「問我?你剛才不是趴在門板上偷聽嗎?」 「我要是有聽到幹嘛還問你?」安德玲惱火地應了句,接著又欲蓋彌彰道:「偷聽是小人行為,我是堂堂正正之人,怎會去做如此苟且之事?」 「也就是說你去偷聽了,可惜沒偷聽到?」雷日璚直直追問,就是要聽她親口認罪。 有求於人,只得認了。「對啦!」她一直忍、一直忍著不去偷聽,最後敵擋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去了,沒想到她偷聽的動作才剛擺好他就打開門,害得她一句話也沒聽見就被人以偷聽罪名給逮個正著。 「還不快說?」 「說什麼?」 「少在那邊給我裝傻,說!」她恫嚇道,做出欲掐人狀。 「抱歉,安先生交代不能說。」 硬的不行來軟的。「別這樣嘛,你告訴我,我不告訴他,他不會知道的。」 「這麼沒有深度的中文你竟然說得出口?」 「怕你聽不懂啊?」她這是好心。 「謝謝你的紆尊降貴,但我還是不能說。」 天哪!真會給他氣死,告訴他多少次了,成語不會用就別用他總是不聽,還說什麼他多應用、她常指正,這樣他的中文才會進步!嘖,誰說話三句不離成語來著?國文老師嗎?! 「這裡用紆尊降貴不適合,要用……」咦,怎麼一時間想不出來,不管啦,先要到答案再想。「等等,你回答我先?」雖然雷日璚很想獲知此時適用的成語為何,但他心知若他不先回答她,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的。是以,他二話不說地快速間人,以免除被她夜審到天明的酷刑。 啥?他竟然逃跑?安德玲乍舌不已。好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機靈啦?不要緊!她有大把的時間跟他耗,就不信他能守口如瓶多久。心念一轉,該用哪句成語才恰恰好呢?她陷入成語羅網中…… 第四章 芸芸眾生,誰能料中自己的死期?安明耀成為那為數少之又少的其中一人,在他感受到死神降臨的當夜,死神便將他帶往幽冥。 他走得可說是了無遺憾了,畢竟他還來得及留下遺言,然對安德玲來說則有著天壤之別。她覺得他走得太無聲無息,以至當他合上眼離開人世時她不能伴在他的身側,這抹遺恨將永銘在她心中。 安明耀的喪禮辦得簡單而隆重,完畢後,她本想留在家中悼念他些時候,等暑假結束才回學校,但鄰人已屬多餘的呵護倍至,令她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這整個過程,雷日璚都一路相陪,就像是她的守護神般,帶給她溫情與安全感,對於此,她對他抱以滿懷的感激。 「日璚,再一次謝謝你。」火車即將進站,她道出象徵離別的話語。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輕握上她的柔莠,雷日璚也再次溫和地表達他的關懷與鼓勵。 「那……我祝你旅途平安。」說著,她悄然地抽回手,拒絕自己依賴爺爺的心繼續轉移在他身上。 安德玲暗湧的排外心理,雷日璚從她的肢體語言上明顯感受到,再思及安明耀臨終前的托負,怎不教他有感一個頭兩個大呢? 望著雷日璚若有所思的側臉,安德玲難以控制地想。步出火車站後,他倆就此分道揚鑣,再見之日恐怕會……遙遙無期吧!那…… 不,她不可以對他產生不捨的感覺,她不可以!安德玲飛快地將視線轉向窗外,以行動斬斷因他而生的諸多愁緒。 此時火車已進站,尾隨著安德玲,雷日璚苦想著可行之策。他不能直說,因為安德鐵定會拒絕,那麼他就拐彎抹角吧,但又該怎麼拐得她不知、如何彎得她不覺呢? 就在雷日璚想得渾然忘我卻仍苦無對策之時,一記猛烈的擦肩撞得他腦海翻騰,瞬間思路錯位,暫行之策竟就這麼激盪而出。 步出了火車站,安德玲為他招來了一輛計程車。「我就不送了。」他會自己來,應當也會自己走才是。 雷日璚卻在這時發出驚人之語:「我還想留在台灣一段日子。」 「咦?」 「導遊,請帶路吧!」加注得夠一清二楚了吧! * * * 這樣的情形不知過了多久了!安德玲全身的血液中流動著莫名其妙四個字、全身的細胞裡也塞滿了莫名其妙四個字,總之,她自覺目前所面對的這一切都發生得非常莫名其妙,所以她也只能用莫名其妙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此刻,她正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呆看著眼前發生的每一幕——雷日璚自在地待在她所承租的寓所中,接著從容地找出她所有的咖啡杯,然後悠閒地泡著她所買的咖啡。 「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安德玲在呆況中點頭,又聽見—— 「你要放幾湯匙咖啡、幾湯匙奶精、幾顆冰糖?」 「一湯匙咖啡、二湯匙奶精、一顆冰糖。」她仍舊是在呆況中回答,直到咖啡送到她桌前,聽到「請」這句解咒語她才霍然清醒過來。 「你為什麼在這裡?」她大聲地問,呼應著心中所想。 「你帶我來的啊!」雷日璚啜飲了一口咖啡,不徐不緩地說。 「廢話!」安德玲撇嘴道,怎奈濃郁的咖啡香引誘著她,滿腹的牢騷也只好等她喝夠了再說。 「好不好喝?」 「好喝!」她露出滿足的表情,忍不住讚美。「你泡的比我泡的好喝。」 「那我就隨時聽候差遣。」 「這是你說的喔!」好喝、真好喝!一個多月沒嘗到一口咖啡,想死她這個嗜咖啡狂了。 雷日璚點點頭,欣賞著她喝咖啡的模樣。 一杯飲畢,安德玲呈上了空杯子。「可不可以再來一杯?」 須臾,雷日璚又泡好一杯來給她。「咖啡喝大多不好。」記得有一回與安先生泡茶聊天的時候聽他提過,安德把咖啡當白開水喝,所以他嚴禁她喝咖啡,當然,下了山他就管不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