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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夏夜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朝陵身形略微一動,想轉身離去;眼光一瞥及聖玉稍稍隆起的腹部,他又猶豫了。 那是他的孩子啊…… 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會有這麼一天──擁有一個屬於他的妻子以及孩子──從沒想過他也會擁有這些,而如今他擁有了,他該是怎樣的心情? 應該是欣喜的吧!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不必為這種事而雀喜,但事實上,他卻也沒有不快樂的理由。 立於原地許久,朝凌越是望著炕上的人兒,就越移不開腳步;後來,他索性在炕沿坐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他陪了她一整夜,直到天將亮,他才悄悄自晨曦中隱去。 第七章 「格格,妳小心一點嘛!」 聖玉一如往常地在禮親王府的花園中散步,一不小心腳下讓大行子絆了一下,幸好身後隨侍的婢女雲兒眼捷手快地扶住她,才免於慘跌的命運。 不過,雖然如此,她卻免不掉被婢女說教一番的命運── 「妳為什麼總是活樣心不在焉的呢?妳朋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如果妳真的跌倒了,妳說怎麼辦?」 被聖玉嚇壞的雲兒不由得氣急敗壞地責罵她;而方才險些摔倒的聖玉則是一話不發地默然接受這些責難。 「我真的不知道妳到底在想些什麼?以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以前妳總是粗心人意、為自己帶來危臉,那也就算了,反正我們再怎麼勸妳,妳也改不掉心不而焉的習慣;但現在,妳不為自己,也總得為肚裡的孩子著想啊!格格,妳已經是身為人母的人了,凡事小心一點啊!居然連這麼大的石子橫在路上,妳也沒看到……」 雲兒劈里啪啦地教訓了一大堆,聖玉聞言,小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日漸降起的小腹;雖然仍是靜靜地不發一言,但臉上卻隱約出現慚愧的神色。 是啊……她就快要當母親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也該試著成長,因為沒有人讓她依靠了…… 或許是罵累了,或許是聖玉的神惜令人心生不忍,雲兒輕歎了一聲,伸手握住聖玉冰涼柔弱的小手── 「算了,沒事就好了。格格,咱們回房去吧;妳的手這麼冰冷,小心點別著涼。」 聖玉沒有說什麼,靜靜地任由雲兜將地快回房去。 在她們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之後,原地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響── 一棵茂盛的桂木猛地斷了一根枝慨,樹後出現一張俊美的臉龐。 那張臉龐此刻是陰悒的,似乎還帶著一股莫名的隱忍怒意。 他緊握著殘斷枝呀的手掌漸漸鬆開,那根樹木迅速落地,發出一種破碎的嘈雜聲。 「關心她的話,就追上前去,沒事找樹木出氣做什麼,朝陵?」 一個含著笑意的渾厚男音冷不防地響起,引得那名男子火速回頭── 「聿烜?」在見著來人之後,朝陵顯然一驚。「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很快地收起驚訝之意,問得不甚客氣,明顯地有一種被人窺見心事的惱怒。 「你在這裡站了多久,我就來了多久。」聿烜笑意不減地說,對於朝陵的不悅絲毫不以為忤。「噴嘖,真令我驚訝,曾幾何時,你的警覺力變得如此差勁了?這樣不太好吧!」 「不關你的事。」朝陵冷冷地撇開頭。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不過,基於朋友的立場,我不得不勸你幾句……」 「我還輪不到你來勸。」朝陵口氣不悅地打斷聿烜的話,冷然的態度大異於常。「恕不奉陪了。」說完,他迅然轉身離去。 「我不想看你後悔……」聿烜沒有追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說道:「我知道被迫娶聖玉格格,你心中有怒;但這並不是她的錯,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嗎?」 朝陵突然停下腳步,因為聿烜的這幾句話。 「我們向來都是自視甚高的人,」聿烜繼續說道。「但有時候,我們也該真心地靜下來思索──是否我們自以為可以不放在心上的事物,確實對我們是毫無意義?」 朝陵沉默片刻,繼續往前走。 「有些事情,總是失去了才知道後悔……」聿烜留在原地,輕輕地說了一句,似在警告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 聖玉終於到了臨盆的時候。 經過九個多用的調養,聖玉的身子依然孱弱不堪,生產的情況相當不樂觀。 這一天,禮親王府中除了穩婆之外,還特地延請了數字宮中御醫隨時待命,以備不測。 禮福晉則遣人到四方的廟宇去拜神祈福,祈求生產平安。 圖魯特夫婦聽聞聖玉臨盆的消息,一大早就緊張地跑到禮親王府來,和禮福晉及朝陵一起守候在聖玉的閨房外,等待消息。 「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沒生下來呢,老爺?」圖魯特夫人三不五時就緊張兮兮地這樣問上一句。 「時候還沒到呢,夫人,妳別這麼緊張。」圖魯特表面十分鎮定地說道,誰也沒發現他衰老的額頭上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一旁的禮福晉同樣心慌得緊,但也少不得安慰上幾句── 「是啊,親家母,妳別擔心,我已遣許多人到廟裡去祈禱,祈求神明保佑母子平安,玉兒不會有事的。」 「我怎能不擔心?你們也不是沒看到,聖玉的身子弱成那樣,如何產子?」圖魯特夫人說著,手中一條紅絹下意識地揉得稀巴爛。 圖魯特聞言,歎了一口氣。「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為什麼聖玉的命就這麼差呢?我們嬌養了她十幾年,原本指望她能進宮過好日子,沒想到夢想成空也就罷了,現在又遭逢這樣的事……」 「住口!」圖魯特連忙喝止她。「提這些事做什麼!」 「老爺……」圖魯特夫人依言閉上了嘴,卻依然一臉心有未甘的氣憤。 禮福晉見圖魯特夫人說出這些話,倒也不好再勸,訕訕地立在一旁。 原先吵鬧的花廳因此而頓時寂靜下來,唯一的聲響來自房裡聖玉斷斷續續痛苦的呻吟聲。 這些令人不忍猝聞的呻吟聲增加了房外諸人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朝陵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他的神情平靜無波,令人無從臆測此刻他內心真實的情感。 唯有偶爾隨著聖玉的痛喊而握緊拳頭的這個動作,悄悄地洩露了他的心事。 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但卻他無法否認── 此刻他確實心急如焚,且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緊張惶然。 也許,他厭惡她那單純到近乎呆蠢的性子;也許,當初被迫娶她,他真的有太多的不滿……然而,他卻也不願意見到她有任何不測…… 捉摸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他只知道,現在他沒辦法不為她的安危而擔憂。 「嗚……朝陵……嗚……」 房中突然傅出一陣極度痛苦的哀嚎聲,中間彷彿還夾雜著朝陵貝勒的名諱。 房外圖魯特眾人還聽不清楚聖玉到底在呻吟些什麼,朝陵卻如遭電極一般倏然站起身來。 她在呼喚他的名字……在這麼痛苦的時候…… 一種莫名的情愫像電流一般猛然竄過朝陵的心頭。 「少福晉,撐著點!撐著點!」 房內穩婆的聲音跟著傳出,焦急惶亂的語調顯示情況危急。 「少福晉,妳要撐下去……」 「朝……朝陵……鳴……呃……」淒然無力的呻吟聲依然若斷若續。 「玉兒怎麼了?額娘在這裡啊,玉兒……」圖魯特夫人緊張萬分地靠到門邊。 眾人連忙往門邊靠去,只有朝陵一個人依然立於原地。 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自己如此無能! 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此刻正為他受苦受難,甚至在危急之時亦念念不忘他的名字;而他卻……無能為力…… 朝陵握緊拳頭立在當地,俊美如玉的顏容浮現一絲痛苦的神色,明顯而深刻。 如果她有什麼不測……不,不會的,她是他費盡心力、不顧一切騙來的新娘,他不允許她如此容易地離他而去! 驀然,一個淒烈的慘叫聲響過,室內突然揚起一串盈耳的嬰孩啼哭聲。 朝陵立刻排開門邊眾人,像風一般迅速地衝入房中。 他一眼看見癱倒在床炕上的聖玉,不由得驚愣住了── 只見她雙目緊閉,蒼白如雪,孱弱的身軀倒在床上,絲毫不動。 「她………」他一陣心驚,竟說不出話來。 「稟貝勒爺,少偏晉只是昏丫過去,不打緊的。」負責接生的穩婆解釋道,手中抱著新生的嬰兒走了過來。「恭喜貝勒爺,您瞧瞧,少福晉為您產下一位小公子……」 朝陵看也不看一眼,逕自關心地往聖玉走去。 來到床邊,望著她嬌麗如昔但卻消瘦不堪的臉龐,一種心疼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 他伸出手觸摸她慘白的玉頰,在發現一片汗濕之後,他自然地取來汗巾,坐在床沿替她拭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