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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夏夜    


  「既是如此,那這件事就交給裴某。萬一事跡敗露,諸位也儘管放心,必不會牽連到諸位安危。」

  「有勞裴兄了,還請裴兄此去萬事小心,量力而為,切勿過分勉強。」

  「這裴某自然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我們集思廣益,一起來擬定一個萬全之策,以助裴兄一舉成功。」

  初夏午後,閣外花影深深,蟬噪蟲鳴,閣裡議論的聲音漸漸不聞。

  ###

  永寧公主扭傷了腿的事,終究瞞不過眾人,消息很快地傳入宮中。

  雖然只是些微小傷,但一向萬分疼寵永寧公主的皇上,著急得連忙將她召入宮中,命御醫好生治療。

  由於皇上的疼愛,難得進宮來的永寧公主就被留在皇宮裡頭,暫時不回宮外的公主府邸。

  待在皇宮的這幾天,她就住在皇后的含意宮偏殿中,起居生活都和她的母后在一起。這在宗室成員裡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恩寵。

  一夜,永寧公主請周安之後,便回到偏殿去歇息。

  宮女們替她卸了頭上的釵環,放下一頭宛若飛瀑般的青絲,長長地披洩在身後。為了方便安寢,她們又拿粉色絲緞將她的長髮一截一截地紮起來。

  這副素雅的模樣,反而比平日嚴妝的樣子更美上數分。

  負責伺候永寧公主的宮女們,都忍不住歎道:

  「公主幾年不見,出落得更加窈窕貌美了,和出水芙蓉相似呢!」

  「哪有。」永寧公主微紅著臉說道。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得美,因為她又瘦又小,一點也稱不上美麗,她見過很多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都出落得比她豐盈婀娜。

  「公主瘦弱了—點,如果好好養胖,鐵定是個不輸給永樂公主的大美人兒呢!」她們又說道。

  「我哪裡敢比永樂姐姐?你們別再說了。」她笑著說。

  宮女們服侍著她脫掉外頭的大衣裳,只穿一襲半透明的蟬翼薄紗,襯著裡頭一件銀紅色的綾質抹胸,益發顯得膚如凝脂。

  她們伺侯永寧公主安寢之後,各自退了出去。

  永寧公主安穩地躺在散發著馨香的紗寢裡,卻因為有擇席的習慣,一直睡不著。

  就在她即將睡去的時候,窗戶開闔的聲音驀然驚醒了她。

  她直覺地睜開眼,見到一道人影正立在窗前。

  由於事出意外,永寧公主大吃一驚,正要放聲尖叫,那道頎長的人影已迅疾地竄到她床前,一把摀住她微張的嘴。

  「噤聲。」一個低沉的男聲微弱地響起。

  永寧公主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聽過,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想看清對方的長相。

  就在這時候,屋外長廊揚起一陣喧鬧的人聲,由遠而近雜杳而來。

  「捉拿刺客!」

  「小心!刺客往這個方向逃了,快抓住他!」

  「仔細搜!」

  一隊宮中侍衛持著武器和火把,行色匆匆地湧進永寧所在的含章宮偏殿。

  隨著他們而來的火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房間,在火紅的亮光中,永寧看清楚了站立在她眼前的這個人。

  是他?!永寧心中一驚。

  「公主?公主?」那一隊禁軍侍衛侍立門外,不敢擅入永寧公主的寢殿。

  永寧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只見那個人影晃動了幾下,驀然直挺挺地往她身上倒下。

  「喂!喂!」她剛恢復自由的嘴連連叫喊他,那沉重的身軀卻已再無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

  「永寧公主,你還好嗎?永寧公主!」屋外侍立的侍衛沒聽見有人應聲,不禁又提高了音量。

  「什、什麼事?」

  「稟告公主,含章宮裡出現了刺客,試圖行刺皇后未果,屬下們看見刺客往這個方向逃逸,不知公主是否曾受到驚擾?」

  什麼?行刺母后?!永寧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壓在她身上的人。

  他怎麼會行刺母后,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呢——

  念末了,永寧就回覆那些侍衛道:「我不知道有這種事情,我剛睡醒……你們往別處搜查吧。」

  「公主真的沒事?」

  「沒事,你們下去。」

  「遵命!」

  眾人退去之後,四周又恢復黑暗寂靜。

  「喂,他們走了。」永寧對著那人說道。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到底怎麼了呀?

  永寧費力地自那個人身下爬出來,下床點上燭火。

  她將燭台移到床邊,將趴在床上的那人翻轉過來。

  當她好不客易將他翻正之後,眼前乍現的景象讓她不覺驚呼——

  一攤刺目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錦床。

  ###

  「永寧,父皇聽說你身體不適,到底是怎麼了?」

  隔天一早,永寧沒有去向皇上請安,只遣宮女過去代為致意,說自己有點不舒服。

  皇上聽聞這個消息,一下了早朝立刻親身駕臨含章宮,探視愛女。

  此時永寧正臥於錦床上,羅被蓋得嚴嚴密密,床前帳幔微微低垂。

  面對父皇的詢問,她僅從被中探出一顆頭來。

  「回稟父皇,寧兒沒事,只是昨天聽說有刺客闖進皇宮,有些嚇著了吧,其實沒什麼大礙。不能親身下來給父皇請安,寧兒真是罪該萬死,請父皇恕罪。」

  「你好好躺著就好、躺著就好,別這麼想。」皇上連忙說道,接著歎了—口氣,「昨天刺客闖入,你母后也被嚇著了,現在也仍不能下床呢。」

  「母后有怎麼樣嗎?」

  「是沒怎麼樣,昨天晚上那刺客剛闖入含章宮就立刻被侍衛發現,還好沒傷及你母后,只是到現在還有點驚魂未定,已經請了御醫來安神調養。」

  「母后沒事就好。等寧兒稍微好了一點,就過去給母后問安。」

  「沒關係的,寧兒的身子要緊,好好休養就是了,問什麼安。」

  「既然這樣,那就勞請父皇代寧兒向母后致意,說寧兒也病著,不能去給母后請安。」

  「是了。父皇現在還要過去看看你母后,你好好休息,想要些什麼,儘管派人來告訴我。」

  皇上囑咐了幾句,才慢慢地過去含章宮正殿,

  等皇上聖駕離開之後,永寧將四周的侍女遣散,—個也不許留。

  待深人退盡,她立刻掀開剛才一直緊蓋在身上的錦被。

  「好了,大家都走了。」

  裴玄真自錦被中露出臉來,他坐起身,卻因為身上傷勢的緣故,無法下床。

  「謝謝你。」

  「不謝。」永寧躍下床,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盅雞湯——這是剛才皇上派人送來給她的,再回到床邊,

  「你從昨晚昏迷至今都還沒吃東西,先喝點雞湯吧。」

  他點點頭。

  裴玄真因為胸前和手臂都受到重傷,無法動彈自如,所以永寧拿起湯匙,想親自餵他。

  「你為什麼要幫找?」他且不喝湯,兩眼直看著她問道。

  他昨晚趁夜闖進皇宮內,試圖刺殺皇后。但在侵入含章宮的時候,不慎行跡敗露,大批宮中侍衛將他團團圍住。

  他寡不敵眾,好不容易朝偏殿方向殺出一條血路,身上卻也負傷沉重。

  倉惶之中,他闖入了含章宮偏殿,意外地看到和他有數面之緣的永寧公主,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就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過去。

  再度清醒的時候,他滿心以為已經被擒獲了,沒想到卻是躺在永寧公主的床上,她正費力地在為他包紮傷口。

  傷口剛處理好,宮外就傳來皇上駕到的消息。永寧為了掩護他,便爬上床拿被子將他和自己一起蓋住。

  他覺得相當困惑。他是進宮刺殺她母后的人,為什麼她要這樣處處掩護他?

  「幫你?我沒有幫你啊。」

  「為什麼要幫我處理傷口?為什麼不把我交出去?」昨天晚上追兵追他到永寧的宮殿外,想必也是她打發走的。

  他不明白她何以這麼做。

  「我把你交出去,你一定會沒命的。」

  「我知道,但那與你何關,你何必袒護我?」

  永寧愣了一下,自己也沒有答案。

  半響,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她坦率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我要殺害你的母后,你不恨我嗎?」

  「如果你已經殺了我的母后,我想我會恨你;但現在,你並沒有,所以我找不到理由來恨你。」

  「只要我不死,我還是會繼續行刺皇后。」

  「為什麼?」永寧放下手中的湯碗,不明白的看著他,「為什麼你非殺我的母后不可?她跟你有什麼仇恨嗎?」

  裴玄真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為了天下蒼生,沒有別的路可走。」

  「母后做錯了什麼嗎?」她不知道她的母后犯了什麼彌天大錯,他竟說得這麼嚴重。

  「關於你母后的行為,你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人跟我說過啊!」

  「那我就告訴你。」

  他將皇后劉氏所做的一些不法行為,源源本本地告訴她,沒有任何誇大不實,只是希望能讓她清楚她的母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其實他也不需要跟她講太多,他只是想讓她明白他刺殺皇后劉氏的決心是絕對不會更動的。

  安靜地聽完裴玄真所陳述的事,永寧公主有片刻的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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