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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夏夜    


  「我只記得你親口說過,或許你哪一天會去向劉後告發我們也未可知。」

  「我……我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但難道你聽不出來,那只是一時的氣話?你怎能將這活當真?」永寧此刻心中又氣又急,怨恨自己當初愛睹氣亂說話。

  「恕微臣愚昧,分辨不出公主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裴玄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微臣分辨得出來,也許當日家兄就不必慘死在公主的寢宮了。」

  他神情冷淡,話中卻帶著濃厚的諷刺之意。

  「這麼說,你還是懷疑我害死德棻大哥?」

  「公主不必擔心,你貴為皇上最疼寵的公主,就算微臣心中對你有萬分恨意,也絕不敢有絲毫不敬的舉動。」

  「你……」

  永寧聽了他這番冷言冷語,身體不禁冷得顫抖。

  怎麼會這樣?他們的關係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寧可你殺了我!」永寧心中一急,隱忍多時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說過,微臣不敢對公主不敬。」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誤會我,我倒寧願你,—劍殺了我,好過讓我蒙受不白之冤!」

  「微臣豈敢讓公主蒙冤?但微臣只相信事實。」

  「什麼是事實?你親眼見到我去向母后告密嗎?」

  「我見到那些侍衛奉公主的命令,殺了家兄。」

  「我沒有。」永寧哭著猛烈搖頭。

  她真的沒有這麼做,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裴玄真相信她的無辜?

  一時廳中除了永寧低微的啜泣聲,異常寂靜。

  過了許久,裴玄真緩慢地說;「這一切,我已不想再追究。公主請回吧。」

  「你不相信我?」永寧淚眼望著他。

  裴玄真到現在才抬起頭來看她,眼中淨是沉痛的怨恨。

  「當初,就是太相信你了。」他沉重地說出這句令兩個人都心碎的話。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這樣對待永寧,但堂兄裴德棻的死,已在他們兩人之間劃下一道不可抹滅的傷痕。

  他無法原諒永寧!

  永寧心中一凜,隱隱有一種認知——她說再多也沒有用了。

  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裴玄真不能多相信她一些?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認定是她害死他堂兄?

  「為什麼……不相信我……」永寧低聲自語似的呢喃。

  裴玄真深吸一口氣,「你走吧,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之後,他轉身背對著永寧。

  永寧怔怔地看著他決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會這樣絕情。

  「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她顫抖地問。

  「就當我沒認識過你。」

  裴玄真快步離開廳堂,剩下永寧一人僵在原地。

  第八章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天從裴府回來之後,永寧公主整個人都變了樣,像泥塑木雕一樣,不言不語,整日只是臉上掛著淚痕。

  沒有人知道這位深得萬歲寵愛的寶貝公主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貼身侍婢劉慧兒雖然隱隱猜得到是因為裴玄真的緣故,卻也不能說些什麼,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她日漸消沉下去。

  在永寧的心裡,一切都成了空白。

  她和裴玄真之間,已經完全結束……這是她這些天來心中惟一的認知。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裴德棻的死,她也很難過;但事情真的不是因她而起,為什麼裴玄真要這樣誤會她?

  為什麼除了她之外,還會有人知道當時裴玄真他們就躲在她的寢宮?到底是誰下令到她的寢宮抓人?

  她曾試圖查明真相,卻總是徒勞無功。

  當初裴玄真二人在她的寢宮被發現之後,母后或許是礙於父皇的關係,並沒有怎樣為難她,但對於當日發生的事,卻也一句不提。

  她完全無從得知,當日那些侍衛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到她寢宮抓人;倒是宮中的人都以為是她永寧公主下的命令,就連她的貼身侍婢劉慧兒也一度以為是她出賣了裴玄真二人。

  情況如此,她再怎麼想查明真相,也無能為力。

  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怎麼能要求裴玄真能明白呢?

  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注定了她和裴玄真之間沒有結果……

  永寧因此而黯然神傷了許久。

  劉慧兒明白她的心思,雖然明知道自己勸說也無益,但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勉強勸道:

  「公主,您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就算裴大哥一時誤會了您,早晚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事發之時,她本來也以為真的是永寧公主下令殺人;但以她對永寧公主的瞭解,實在很難相信永寧公主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所以她很快地就認定害死德棻大哥的另有其人,只是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罷了。

  聽到劉慧兒的勸說,永寧只是木然地搖搖頭。

  照那天裴玄真對她的態度.她知道裴玄真對她的誤解已深,再也無法挽回了。

  她既找不出事實的真相,裴玄真不願意相信她,她也沒辦法。

  一切就只能這樣了。永寧悲痛地認命。

  「公主……」劉慧兒還想說些什麼。

  「你不用管我了,沒事的……」她茫然地別開頭,不願多說。

  「公主,您別這麼消沉,也許時過境遷,事情會有轉機……」

  劉慧兒的聲音在永寧耳邊漸漸模糊,她又沉浸到自己絕望的世界。

  原來世上真的有比死還教人悲痛的事,她終於領略到了。

  被自已所愛的人痛恨,比死還難過。

  裴玄真絕對不肯原諒她,他們之間到此為止,而她只能這樣心痛地繼續活下去嗎?

  與其讓他這樣恨著自己,她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吧……這個念頭在她心裡閃過不只一次,可是一想到從小疼愛自己的父皇,她說什麼也不能就此死去。

  父皇年紀漸漸大了,最近屢遭妻別女死的傷痛,如果連她也像永樂姐姐一般死去,教父皇情何以堪?何況近來國家適逢外患威脅,令父皇憂心不已,她不能替父皇分憂解勞已是罪過,又怎能徒增父皇心中的哀痛?

  如今外族以武力脅迫他們大唐皇室以公主和親,如果此事料理不當,國家特有大難,不知道父皇此時該有多煩惱呢……

  想到這裡,永寧公主腦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念頭。

  遠嫁異域嗎?這樣一來,就真的永遠不會再見到裴玄真了,倒也不錯?也許,她也能為父皇做些事——

  她心中已然下了一個決定。

  ###

  「寧兒參見父皇、皇叔公。」

  永寧到御書房拜見父皇,被封為忠烈鎮國大將軍的八王爺同時也在場。

  「寧兒免禮。幾年不見,也出落的這般亭亭玉立、溫婉知禮了。」八王爺微笑著說道,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來,這裡坐下吧。」

  永寧謝了座,在下首坐下。

  「寧兒,你在這個時候突然跑來找父皇,有什麼事嗎」皇上微笑地看著這個他最寵愛的寶貝女兒。

  「寧兒向父皇請求一件事。」

  「什麼事?你只管說,父皇一定答應你。」

  「寧兒聽說如今外族入寇,侵擾中原,而父皇有意採取和親政策,寧兒自請下嫁突厥。」

  永寧突如其來的要求,把御書房中的兩個人都嚇了—跳,皇上更是神情慘變。

  「寧兒……寧兒,你在開玩笑的吧?」

  永寧堅決地將她的決定重述一遍。

  「這怎麼可以!你是朕最鍾愛的女兒,就算要派遣宗室之女下嫁到突厥,怎樣也輪不到你呀!」

  「父皇,孩兒心意已決。」

  「你,你跟父皇說怎麼會起這樣的念頭?嫁到突厥去,可不是好玩的呀!」

  「寧兒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是真心想為大唐擔當起和親的重任,父皇為何不肯成全孩兒?」

  「什麼成全不成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這麼做的,你的姐姐永樂公主已是死了,朕最疼愛的女兒就只有你,你教父皇如何捨得!」

  「就是因為永樂姐姐已死,寧兒才想以這種方式來贖罪。寧兒從前雖然年少不懂事,也深知母后和永樂姐姐作惡多端、多行不義,如今她們雖然已落到應得的下場,但未免也虧負了天下萬民太多。寧兒和她們是一樣的血脈,願以這樣的方式來向百姓贖清母姐的罪孽。」

  她振振有辭地說,句句合情合理;然而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什麼樣的理由都不成理由。她這麼迫切決然的想遠走他鄉,其實只為了一個原因——

  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裴玄真當日的話像一把利刃,日日夜夜刺痛著她的心。

  「傻寧兒,她們的罪業,何必要你來承擔?你……」

  皇上一語未完,八王爺插口說道:「皇上,臣倒覺得永寧此意甚好。」

  「八皇叔!你一向也最疼寧兒,怎麼說出這樣的話?」皇上倏然變了臉色。

  「皇上此言差矣。並不是溺愛不明才叫作疼,我因為真的覺得寧兒這孩子好,才希望能由她來負起兩國和親的重任。

  你知道的,和親這樣大事並不是隨便挑個宗室公主就可以完的,擔當和親重任的公主必須是有教養有膽識;我就覺得永寧是個最好不過的人選,比起長安城裡這些不成才、成日只知逞豪斗富的子孫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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