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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夏妍    


  情場如戰場是吧?就讓年輕一輩的好好打一場仗吧,他們老一輩的似乎無權插手,也不該再插手。畢竟他們已經插手這麼多年了……

  ☆ ☆ ☆ ☆ ☆ ☆ ☆ ☆ ☆ ☆ ☆ ☆ ☆ ☆

  走出台南機場,柳雁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在作夢。不久以前她明明還在台北,而雷邢浩的確是說要「吃晚餐」,現在他們卻出現在台南。

  「我記得你明明是說要『吃晚餐』。」

  「沒錯,是吃晚餐。」雷邢浩專心地看著台南市地圖。「你想先從哪裡吃起?」

  「但你沒告訴我是要到『台南』吃晚餐。」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到哪裡吃都可以,也不會一路被傻傻地帶到忪山機場,又傻傻地搭上國內班機。

  「現在知道了。」他一派輕鬆,收起地圖。「走吧,先去安平吃蝦卷和蚵仔煎。」

  除了跟著走,還能怎樣呢?她現在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根本沒有力氣反對。

  「我一直很懷念這裡的小吃。」

  「所以我們就坐著飛機,還從台灣北端飛到南端來了?」這種行為算不算瘋狂?「還好你沒說想吃香港的大閘蟹,或是道地的日本料理。」

  「我會仔細考慮你的提議。」

  柳雁沄又好氣又好笑,就是拿他沒辦法。

  「你總是那麼瘋狂嗎?我以為商人都特別小心謹慎。」

  「今天是我生日。」

  是他的生日?!為什麼現在才提?他若早說的話,她就不會和他東扯西扯僵持那麼久了。

  「是不是後悔對我這麼殘忍了?」他有一瞬間看穿他人思想的特質。

  「那……為了慶祝你生日,今天我請客。」

  「你財產比我多嗎?」

  「嗯……你等一下,我先數數。」柳雁沄掏出皮夾,認真地數起錢。

  「不是你皮夾裡的錢,是總財產。」

  「我想應該是——」

  「不用想也知道比我少。」這女人對金錢的敏感度真是差得可以。「我為什麼要讓一個比我窮的人請客?」

  「可是不請你的話,我就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了。」

  「和我結婚好了。」

  「嗄?!」她這陣子聽力肯定出問題了。

  雷邢浩笑得很開心,湊近柳雁沄的耳朵:

  「我說——和我結婚好了,當作為我慶生。」

  這個人……總是沒正經!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害羞還是生氣,柳雁沄猛地推開了雷邢浩,往出口跑去。

  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嗎?雖然相處時間很短暫,但他是真的想把她娶回家。休息對他而言是一種奢侈,在雷氏家族中,唯有不停地戰鬥,才是生存的法則。直到遇見了她,他才第一次產生了想休息的願望。

  「真的不考慮?這是我十五歲以後第一次向人要生日禮物。」

  柳雁沄急急別過頭,招來了計程車。上車後仍舊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特別優待你好了,唱首生日快樂歌。」

  「我才不要優待。」

  「難道你決定要嫁給我?」

  「誰要嫁給你。」不背對著他,她怕自己火熱的一張臉會被識破。「你……喜歡什麼顏色?」

  「為什麼這樣問?」

  「不要老是用問題來反問我。」

  「白色。」

  「我做衣服給你好不好?」她早猜到了,不過還是謹慎詢問。

  「我的品味很高。」雷邢浩假裝正在思考。

  「我的品味比你高,不過可以降低標準配合你。」

  「你要花很多工夫才行。」

  「別瞧不起人了。」他是天生的衣架子,每次看見他就會讓她想為他設計衣服。

  「到底是誰把你教得那麼自負?」

  「到底是誰把你教得那麼愚蠢?」雷邢浩笑得很開心。

  就是講不過他。柳雁沄轉頭瞪了雷邢浩一眼,發覺他正以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又急急忙忙別開了頭。直到安平前,兩人一直沉默著,寧靜的空氣中瀰漫著和諧氣氛。

  「先生、太太,你們素不素外地來的?」蚵仔煎的老闆在他們坐下後,開口就是這句話。「要幾份啊?」

  「兩份。」這老闆太機靈了。「老闆,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夫妻?」

  「看嘛資道。啊偶年紀這麼大了,看一眼就猜得出來嘍。」

  「是啊,我們才新婚不久。」

  雷邢浩故意親密地攬住柳雁沄,後者抗議地想拉開他的手。

  「不過她正在和我鬧彆扭。」

  虧他說得出口。柳雁沄覺得自己好像被吃得死死的。

  「尪啊某床頭吵床尾和,小素啦。太太,你很有氣質,你先生也很帥ㄋㄟ,不要再生氣了,倫家不是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可以睡在一起,最少也要修一百年ㄋㄟ!」

  誰和他睡在一起了!真是……氣死人了。柳雁沄在桌下狠狠踩了雷邢浩一腳。

  為了老闆這句話,被踩也值得。雷邢浩眉開眼笑,顯得很開心。

  「我給你們多加一些蚵仔,太太就不要再生氣了。」老闆笑瞇瞇地點點頭,一副萬事搞定的模樣。

  「多虧你這張臭臉,我們才可以加料。」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聽得懂台語?」

  「我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中美混血兒,六歲前一直住在台灣,直到父親決定回美國創業。」

  「所以你會出現在台東的墓園是因為他們在那裡安息?」

  「不完全正確。」雷邢浩考慮了片刻才又開口:「那裡只是衣冠塚,他們分別葬在美國。」

  生前不接納他們,死後也不容許他們葬在一起,這就是自詡高貴的雷氏家族一貫的作風。諷刺的是,他們不承認他母親的身份,卻願意收養他。

  分別?意思是葬在不同的地方嗎?她有點明白雷邢浩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家庭中長大了。地位崇高,生活富裕,是名門之後,但卻很寂寞。

  他們的差別在於她選擇用乖巧來掩飾孤單,他選擇侵略讓自己顯得不孤單。

  「對雷氏家族而言,我母親的孤兒身份,連替雷家提鞋的資格都不配,更別說是葬在家族墓園了。」

  「但重點是你已經盡最大所能,讓他們在台東相聚了,不是嗎?」

  盡最大所能?不,還沒,在還沒達成目的前,他不算是盡了所能。他會讓那些人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他會為他的父母獻上陪祭品。

  雖然雷邢浩說過人生有目的太累,他只玩遊戲,但隱約中,她卻覺得並非如此。

  他的人生有一個亟欲達成的目的,相對於這個目的而言,其餘的事都成了遊戲。

  柳雁沄伸手覆上了雷邢浩的手,後者猛然回神,原本陰霾的臉逐漸溫和。

  「不素偶自己在自誇,偶的蚵仔煎比別人香,比別人好吃多嘍!」老闆放下兩盤香味四溢的蚵仔煎,看見兩人交握的手,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啊你們和好了喔?偶就梭嘛,尪啊某床頭吵床尾和ㄇㄟ!」

  「老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柳雁沄如是想。

  「能不能什麼?素不素要偶幫你們介紹『候貼魯』?」老人家爽朗地大笑。

  「老闆知道哪間比較好?」

  「雷邢浩,你還故意附和?!」

  「先生,你看起來粉有錢,太太看起來也出身很好,你們要高級的素不素?偶知道台南最近開了一家很貴的『候貼魯』哦……」

  這頓餐就在老闆滔滔不絕的介紹下,以及柳雁沄尷尬的表情中,草草結束。

  之後的行程,雷邢浩像在作巡禮似的,堅持把所有有名的台南小吃吃遍。柳雁沄的胃塞滿了鱔魚、炒花枝、棺材板、魚面等等,有史以來,她的胃從沒塞下那麼多東西,飽到簡直快反胃了。

  「真的不住在這裡?」

  「明知故問。」明明說好只是吃晚餐,都已經吃到半夜了,飛機班次也沒了。

  「現在出發也要明早才能抵達,不如留在台南休息一晚。」她不知道他有多麼希望把她留在身邊。

  「我們都已經坐上火車了,你還在問?」

  「還沒發動前都來得及。」

  「我不想跟豺狼虎豹共度一晚。」

  「放心好了,要吃你我會挑時間。」至少不是現在。

  「你別告訴我你沒坐過火車。」火車都發動了,見雷邢浩還沒調整好舒適的姿勢,柳雁沄不禁懷疑。

  「小時候坐過。不過很久沒坐位置那麼小的交通工具了。」他記不得自己多久沒坐火車了,平常坐的不是私人直升機就是房車,絕不會有轟轟隆隆的聲音,位置當然也不會這麼小。

  「這樣啊……那我准許你越界,手沒地方放可以越過中間的扶手。」就他的身高而言,火車的座位的確是小了點。

  「准許?你還真是大發慈悲呀。」

  「我沒開玩笑,是認真的。」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要越過防衛線,來到我這裡?」習慣了獨自奮戰,習慣了咀嚼孤獨,第一次知道知道有人陪伴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美好以及……溫暖。

  其實早已清楚自己的決定了,但是她和方家的問題仍待解決。只要解決了,她會毫不猶豫地走向雷邢浩。

  他願意等她嗎?柳雁沄很想問:你能等等我嗎?等我可以無牽無掛地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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