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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惜奴 第一次見到路小瑤,東方傑就為她那股特殊的氣質所吸引。 本來這種招呼待客的小事,只需交給下頭的人去辦就好,巧的是,他那晚剛好寧閒著,何況是傅正賢的「鄭重托付」,他心裡頭就算再不甘願,好歹也得給傅正賢一個面子,勉強提下這件事。 說起傅正賢就令人生氣,因為他正是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傅家是百年望族,祖先曾任朝廷命官,至今仍有多人擔任要職,在京城可謂舉足輕重。生長在這種家庭,傅正賢可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但他無意從政,也不肯安分的打理家族事業,成天只想著風花雪月之事,雖然一再聲稱自己廣佈筵席,歌舞台榭,是為了結交天下的名士。 結果,天下名士是結交了不少,也教一些好事者將他和傅正賢與瑞王府的少王爺賈弼以及天下第一劍的大少爺焦伯仁,合稱為「京城四少」,從此江湖事多。不過,這次的事與江湖事無關,純粹是感情汜濫的傅正賢惹出來的禍,這傢伙,近來紅鴛星動,居然決定在本月初八完成終身大事,其實成婚定下來也沒啥不好,何況對象是當今皇太后的外孫女,可謂是真正的珠聯譬合,再門當戶對也不過了,可偏偏問題就在傅正賢擔心這樣的權貴之女必然嬌生慣養,肯定容不下他那群鶯鶯燕燕。 熟識傅正賢的人,都知道他的「十二金釵」一個個能歌善舞,環肥燕瘦,面貌缺好,無人不稱羨。但路小瑤不屬「十二金釵」,她是這一年才進入傅府的,但卻最得傅正賢的寵愛,所以直到大婚之日逼近,傅正賢才萬分不捨的將她托交給東方傑照顧,並且信誓旦旦的說半年後迎回。 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路小瑤,只聽聞傅府裡有位「女諸葛」善於醫理,巧思慧心,贏得府中上下的敬重,也因這樣一位可人兒,莫怪傅正賢巧心安排,就怕正妻進門會欺壓了她,只是可憐那「十二金釵』』拿了千兩金子便被打發回鄉,相對的,路小瑤所受到的重視就實在令他感到好奇了。 「這樣的人兒,只怕到時你想要也是要不回東方傑曾以如此玩笑話戲弄傅正賢,只見他臉色一白,著實愣了好半晌,最後才幽幽地說:「我知道你不「何以見得?」 「因為你是君子,傅正賢振振有辭的說:「君子不奪人所好,若是賈弼王爺或焦伯仁,我就不敢打包票,對於我可放心得很。」 東方傑當時只是笑丁笑,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今夜下頭的人來報,他才知道傅正賢當真要將路小瑤交託自己來照顧,並且在大婚前夕送進府,教他連拒絕都不能。 他想能得傅正賢寵溺的女定具有花柳之姿,婀娜嫵媚、體態風騷,甚至是舉止淫蕩輕浮的,哪知見了路小瑤之後,才曉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東方傑是在光明大廳接見她的,只見少女從門外輕飄飄的走進來,他頓時間覺得眼前一亮。她看來頂多十七、八歲的年紀——削肩鈾腰,長挑的身材,裊裊婷婷的站在那兒低垂著頭,黑亮的長髮用一條白絲絲系綁,穿著純白小襖兒和白錦援的裙褲,外罩的白斗篷已除下,雖然冬盡春至,她那嬌弱的身子仍讓人有不勝寒的憐惜,乍看之下,宛若仙子降世。 他不由得歎息,莫怪傅正賢要將她藏起來了。「你是路小瑤?」 「是。」她應聲回答,仍低著頭。 「你該知道何以來此?」 她微點頭:「是。」 不知怎的,他感覺她彷彿有些無奈,令他驚訝的是,自己竟有上前想安慰她的衝動。當然,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口吻平淡的對她說:「你安心住下來吧!沒有人會為難你,一切就如同在傅府一般,有任何需要,就吩咐安排在你房裡服侍你的嬤嬤丫環,這半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忽然的幽幽歎了口氣,如泣如訴彷彿有不盡的哀怨,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怔,像著了魔似的,甘心傾聽她的話語,但那一聲歎息之後也便默然而立,不再說話。 「你……」他頓了頓,將到了嘴邊的關心硬是嚥了回去,然後喊來管事嬤嬤,鄭重的吩咐和交代之後,才又對她說:「你將暫住在郎芸軒,讓管事嬤嬤領路,去吧。」路小瑤輕點頭,身子微微一福,旋然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東方傑忽然喊住她。 路小瑤緩緩轉回身子,垂首靜待。 「請問姑娘年歲?」 「過了端午就滿十八了。」 「噢!」她輕吟,忙說:「那可好,我有兩位妹子,白靈十七,水靈十五,與你作伴解悶,定能排遣寂寥的日子。」 她沉默了一會兒「路小瑤感謝公子的好意。」她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但是小瑤自知身份,在任何情況下,都不願擾了貴府的清靜,公子的好意,小瑤心領了。」 東方傑大大震驚了,不敢相信她竟拒絕了自己,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看似纖纖弱女子的她,渾身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傲氣,彷彿寄居於此已污損了她的清高,再多的好意反令她自慚形穢,東方傑甚至感覺到她有股恨意,而且是衝著他來。 「你,抬起頭來。」他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俏佳人會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心? 路小瑤順從的抬起了頭,兩道如寒冰般的眼光就直射向他。 他不禁倒抽了口氣,五官兼美的她有張鵝全,眉蹙春山,眼顰秋水,檀口含丹,生成了俊美標緻的模樣兒,可卻偏偏有張早黑半白活似鍾無艷的面孔,教人見了無不惋惜。 他當下明白了些,也糊塗了些。他想天下事不能皆如人意,也許就是這份「殘缺」使她自卑,因而處處防人,但這樣的她,又如何贏得傅正賢的疼愛和寵溺呢?隨著眾人的驚呼歎息,路小瑤又連忙垂下面首,不安的緊握十指,驚悸的神情令人不忍,倒教東方傑埋怨起自己的不該,立刻說道:「去吧!」他溫柔的說:「沒有你的允許,絕不會有人干擾你的。半年後,我會將完完整整的你,平平安安的送回傅正賢的手裡。」 她又是一聲歎息。「一切但憑恩公作主。」聲音輕飄飄的,猶如來自幽冥深處,伴著聲音的逝去,路小瑤的身影也隱沒於門外。 東方傑發怔了,一時恍然覺得她口中的「恩公」指的是自己,但,隨即便失笑了,她的恩公自然是有恩於她的傅正賢,初次與她相見的他,又怎扯得上關係呢? 「哈!似乎很少有事能讓你如此深思的?」當他冥想的當口,這響亮的聲音突然揚起。 抬起頭來,東方傑望向聲音源處,是崔平,他那無緣的大舅子。笑了笑,東方傑伸手打發了其他下人,沒一會兒,偌大的光明大廳只剩他和崔平兩人。 「你呀!」他上前搭住崔平的肩頭,笑說:「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自從繁多上次離開,至今起碼有個一年半載的,老實說,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兒?如今又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你什麼時候來的?打算在這兒待多久?」 「停,停,停,」崔平蹙起他那濃郁的大眉,忙不迭的喊:「你想知道的事,往後多的是時間來告訴你。」說完,他瀟灑的拍開東方傑的手,腳步輕極快速的移動,當 東方傑回過頭來,森平已悠然自得坐在紫檀椅上,蹺著腿,嘴上漫不經心打口溜,臉上則露出一抹不在乎的笑。 他揚了揚眉:「看來,你的武功更上一層樓了,想必又有一番奇遇。」他很少稱讚人,這話已屬恭維。 崔平笑而不答。 東方傑看在眼裡也不多問,只是伸手隨意順了耳鬢邊的長髮。 「怎麼你不追問我遇上了誰?又拜了誰為師?學的又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他笑笑,從容的走到崔平的一旁坐下,才說:「你想說自然會說,我又何須窮追問?何況你也說了——往後多的是時間,既然你願意多待上一段時間,便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我想知道的終究會知道。」 「啊哈!」崔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睜著黑黝黝的大眼,聲音高而亮誇張的嚷:「東方傑就是東方傑,永遠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的,莫怪江湖人稱你為「京城四少」之首,實在是其來有因哪!」他揉了揉鼻子,「好吧!我就老實告訴你,早在天未黑之前,我就已經溜進這光明大廳,心想明兒天亮前絕不會有人進來,怎知今晚特別熱鬧。」 東方傑早已習慣森平來去不定的怪異性情,再加上他們之間的特殊情誼,自然不會責問他的擅聞這罪。「那剛才的事,你都瞧見了?」 「是,瞧見了,而且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