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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希汶    


  在龍始充滿平靜卻帶殺意的注視下,男人早已背脊發涼,要不是為了任隨風而硬撐,恐怕早以癱軟在地上。

  任隨風勉強自龍始的懷中轉回小臉,想看看是誰敢對龍始不敬。

  「Mr.周!」任隨風不敢相信地低叫。

  「任小姐,」一見伊人,周東顯便忘了害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突然離開英國,我……」他立即向她傾訴深情。

  這個人,是風在英國唸書時的追求者?一個有腳的男人?龍始開始不平衡地注視周東顯,在任何角度去看,他龍始均比他出色,風也選擇了他,但其實是他龍始輸了,輸了一對腳!

  「我以為你不肯跟我去德國萊比錫大學,是因為柏林交響樂團挖掘你……」他像連珠炮似的說著話。「你不會進柏林交響樂團吧!你知道,我從不帶人去德國,你也知道,我絕對可以讓你……」

  「我清楚你在音樂界的地位,但我要的不是這些,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明白——」

  「但你方才彈琴了呀!」說完之後,周東顯整個人僵住,瞳孔猛地收縮,不敢相信地指著龍始。「你說你的琴只為一個人而彈,你說你已不想再以思念去彈琴,除非那個人明白了你的心意……」

  那是任隨風回來的三個月下的伏筆之一,她知道龍始會調查她,這些事必能感動他,現在這些事由周東顯說出來,證明她一早選擇了他,效果會更好吧!

  但周東顯的下一句話,卻教任隨風鐵青了臉。

  「你竟然為了這個跛子而自毀前程!」他第二次罵龍始是跛子。

  「你說我大哥是什麼?」冰冷至極的聲音包含著濃烈的殺意,是龍續。「有種,你再說一次!」他逼前一步,嚇得周東顯急退一步。

  「這個跛子是你大哥——」周東顯還未說完,人已被龍續一拳擊中,牙齒也掉了幾顆。

  「楊叔。」龍始一聲輕喚,楊管家不出十秒便出現琴房供他差遣。「送客。」『送』得越『遠』越好。他的唇邊揚起一抹殘忍。

  「是的。」楊管家突兀地拿出襟口的白手套戴上,然後強硬地扣住周東顯的手臂道:「周先生,請!」也不等人回應,楊管家便把人強拖出去。

  「大哥,我先下去。」龍續想和楊管家一起去「送客」。

  「阿續。」龍始卻叫住了他,見他站定,看向他,龍始才續道:「風是我的。」

  龍續點頭,他整天待在主樓,一知道龍始肯走出房,便馬上趕來琴房,卻聽到連續不斷的男女喘息聲,他還能不知道小風是誰的嗎?不只他,只要在今天待過主樓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而龍始選擇當面告訴他,就是信任他,要他打退其他想接近小風的男人,要他保護她。

  受到龍始的信任使一向酷得過火的龍續笑了,笑得很淡很淡。在龍家,信任,就是承認。

  在龍余之外,大哥終於承認了他。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所謂的承認,全是他的一廂情願,龍始不過是看中他的心理,以圖他的誓死忠貞。

  風太重要了,就算以一個親弟弟的命換回風的安全也不算什麼。

  連他自己也不懂,一樣是奉獻,但他對前妻和風的態度怎會如此不同?他對風太執著了。

  但再重要也沒用,他的腳……

  任隨風咬著下唇,仍在自責著,她該知道是周東顯的,在她認識的人中,只有他姓周,只有他有三個妹妹。

  因為她的疏忽,竟被這個混帳傷了始哥!

  她自責的樣子令龍始極不平衡,她為什麼要對那個男人的死而神傷?

  他的殘廢,使他不信任她,進而誤會了她是可憐周東顯,這令他再一次自嫌和自棄。

  「對不起。」任隨風在龍續走後,首先打破沉默。

  「你沒對不起我什麼。」他搖搖頭,抱著她的手鬆開。

  這駭著了她,尤其是他的眼神,他從不曾這樣看她——不甘和憤怒中夾著憐惜,同時又帶著想放棄卻又放不了手的恨意。

  她嚴重地擾亂了他、影響了他,而一向傲得足以比天的他,竟接受了這種情況,甚至樂於如此。

  太不像他了。

  任隨風面對這樣明明激動萬分,卻又超乎常理地平靜的龍始,一下子也慌了手腳,及得快要哭出來。

  她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始哥呀!

  他極端的憤恨,來自他自身的脆弱,包括了他的腳,也包括了他的風。

  「對不起,我……壞了你的興致了。」任隨風以她一貫的方式去處理,不同的是,她有的不是假意,而是真心。

  是了,他明白了,同樣是奉獻,為什麼風會令他如此執著。

  她明明強得可以,卻又不合理地弱,就像她九歲時,理智地選擇了龍家,出賣了她的爸爸,卻又因母親的死而無聲痛哭,同時向父親的屍體連開數槍,強得教人懷疑她是否只有九歲,但下一秒她又脆弱得如一般孩子,在他懷中哭至睡去。

  龍家男人對一條弱得徹底的蟲,就像他的前妻只會讓他反感得不得了;但風不是,她是強與弱的極端矛盾組合。

  所以,他瘋狂地執著於她。

  只因這份包含強大力量的脆弱。

  「別用這副要人同情的語氣和我說話!」

  不想再執著於她,因為她好得讓他連仰慕也自慚形穢——無論是她,抑或是她的追求者。

  可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是的,後悔,二十九年來,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後悔。

  風的杏眼中,自驚愕轉至受傷的神色不到一秒,那雙眼甚至馬上紅了起來,大大的淚珠立刻湧上——他的話傷害了這個愛慕他的女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並不真的覺得自己有錯,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潛意識便主宰了她,令她道歉。

  為什麼呢?她沒有錯,卻仍向他道歉。龍始咬緊牙關,撇開頭,沒有看她。

  愛,令她包容他、遷就他、以他為天……他一向覺得理所當然,這些是女人的份內事!但是,原來這世上有個會反過來遷就她、愛護她的男人,和她有相同的嗜好,可以給予她前程,伴她飛翔萬里……

  最重要,是他健全。

  「我……」任隨風見龍始自己推動輪椅,向房門走去,內心損失慌成一團。

  她錯了嗎?錯在讓他走出房,讓他比較了健全和不健全?

  若是這樣會令他憤恨她,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因為愛上,她可以包容他的殘缺,沒有人可以忍受丈夫的不全,但女人可以忍受情人的一切不是。

  為什麼一定要站起來?不站起來,他一樣可以管理公司的呀!不,就算他不管公司……也是可以的,只要他會永遠在她身邊的話。

  眼見他決絕地走,後悔的感覺馬上侵蝕了她的心臟,流進她的血液,入侵她每根神經。

  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會總時候——脆弱、無助;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的一刻悔恨、絕望。

  在交出自己之後,她把真心、希望和未來也一併交到這個男人的手上,現下卻一聲淒絕的嗚咽聲逸出她的喉嚨,令龍始震驚地停了下來,他從沒聽過她這種聲音,太淒楚滄涼——只因為,他的離開?

  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卑微的不是她,而是他……龍始的手微微顫抖,眼眶有片刻刺痛,他閉上了眼,任由一切感覺在體內流竄,放任自己回頭,再度擁抱了他的風。

  「對不起……對不起……」她哭泣得像個孩子,脆弱絕望地攀附著他。

  「永遠也別向我說對不起。」龍始緊緊抱著她,輕聲安慰著她的同時,也是安慰了自己。

  「我只有……你了……別不理我……」她哭到聲音走調。

  再也沒有以往的任隨風了,再也沒有。

  「傻孩子,我怎會不理你?」龍始閉上眼,感受她的體溫帶來的滿足感和實在感,這是他生存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擁有自己生命的感覺。她說她只有他,她何嘗不是?

  「始哥……」她抬頭,啞聲道:「真的對不起……」他不想站起來就由他吧!只要他快樂就可以了。

  「你太傻了。」他終於明白為何人感動會哭,感動是件簡單的事,只要一個人知足,即使只有一刻知足,感動就在那刻成立了。

  她沒有回話,只是抱著他輕聲啜泣。

  「別太寵我,你會寵壞我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這麼一回事,再厲害的男人,在所愛的女人面前,也脆弱得彷若小孩。

  「別哭了,乖,快別哭了。」他吻著她臉蛋的每一處,直到她不再流淚,直到她的身子連因哭泣而產生的顫抖也消去時,才抱著她回房。

  什麼也無所謂了。任隨風在他身下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也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自我。

  因為她不再是她,所以她愛上了龍始;又或者是,因為愛上了龍始,她才不再是她?

  可是,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就在當晚,任隨風的調查報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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