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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西嶺雪    


  「嘩!這麼大膽!」

  「就算這樣,何董事長都拿她沒辦法。你說,我怎麼敢跟她比骨氣?我只要見秦老烏龜的時候笑容稍微少一點,都早吃了炒魷魚了。」

  說起辦公室風雲,元歌嬌媚的臉上現出幾分滄桑。「說是已經男女平等,天下大同了,可是女人付出的總是比男人多,得到的,卻往往比男人少。除非,真的去吃男人的飯。」

  我深覺同情,又不知如何勸慰,只得轉開話題:「我注意到,宋詞的手常常發抖,她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有輕微的帕金森綜合症,情緒緊張或者過於激動的時候就會發作,但是沒什麼大礙。」元歌嘲諷地笑,「標準富家子的富貴病,就像林黛玉的咳嗽,西施的心絞痛,多麼完美!」

  「可是這種病很罕見呀,聽說只有老人才會得。」

  「宋詞在心理上可不就是一個小老太婆?又保守,又古板,又固執,自以為是。」元歌攻擊起對手來可謂不遺餘力,「這樣的老姑婆,誰見了誰倒胃。難怪連老公都保不住。」

  「宋詞結過婚?」我吃一大驚。

  「又離了。大概一年多以前的事兒吧,好像她的病就是從那時候得的。」

  「真是看不出,她不像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離婚又不會在臉上畫紅字,當然看不出。」元歌三兩句交待宋詞前塵,「她的前夫是個電器推銷商,同她在一次合作中認識,欣賞她的辦事能力,兩人一見鍾情,交往個把月即宣佈結婚,三個月後離婚。閃電速度。所以宋詞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沒有太多已婚婦人的痕跡。但是交往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她心理不正常,痛恨男人,更加痛恨那些招男人喜歡的女人。」

  「你是說你自己吧?」

  元歌「咯咯」笑:「她自己做女人做得頂失敗,就見不得別人得意。」

  可是晚上宋詞送我回酒店時,卻又是另一番說辭:「元歌一找到機會就向人抱怨說應付秦色鬼是身不由己,可是背地裡,姓秦的一向別人獻媚她就受不了,想方設法自己送上門,打扮得妖妖調調的在七樓經理辦公室前晃來晃去,生怕姓秦的不上鉤,所以無論姓秦的怎麼對她都怪不得別人,純屬自取其辱。」

  「元歌是有點虛榮,愛出風頭,愛拔尖,但是不至於下賤。」我替元歌打抱不平,「應付姓秦的,也許她是沒辦法,不這樣做,保不住位子。」

  「但是保住位子的辦法有很多種,致力於工作是最簡單直截的做法,何必出賣尊嚴?」

  「元歌說那只是應酬,她和秦歸田其實沒什麼的。」

  「沒什麼?誰信?辦公室裡有個流行的段子,說如果有人報告有只蒼蠅飛進辦公室,秦烏龜會下令立刻打死;但如果報告說有只母蒼蠅飛進來了,秦烏龜會叫人把它抓起來放到顯微鏡下觀察生殖器。元歌自己不尊重,秦烏龜會放過她?」

  聽她這樣說,我又覺得有道理。呵,活到二十幾歲,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耳根子又軟,明辨是非能力又差。我的聰明,僅限於判斷古玉或今玉,新仿或真舊。

  宋詞又說:「元歌對物質的渴望近乎於變態,從早到晚,腦子裡唯一的事情就是穿新的衣裳認識新的男人,然後讓新認識的男人給她更多的錢買更多新衣裳——這樣的女子怎麼說也無法得到我的尊重,更不同情——比她值得同情的人多了,有那份心,不如捐贈失學兒童。」

  不能說她說得不對,可是我仍然認為同為女性,原不必那樣刻薄。「如果元歌有好出身,衣食無憂,也許對金錢的需求便不至那麼逼切。」

  「也許。但人不能選擇出身,可是可以選擇怎樣做人。沒有錢一樣能做到自愛自重,何況她並不是真的窮到為了麵包或者尊嚴而取捨兩難的地步。」

  至此我發現宋詞對元歌的敵意並不是元歌所以為的那樣,因為妒忌,而是她打心底裡瞧不起她,輕視她,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不知為什麼,她這份刻骨的輕蔑讓我覺得心寒,忍不住想說服她,希望她能對元歌好一點。我本能地預感到,她這樣恨元歌,總有一天會出事的,出很大的事,對她們不利。那種預感其實是自昨天見到她們第一眼起就開始了的,但是在這一刻愈發清晰起來,我終於知道自己一直深深恐懼著的是什麼:仇恨。

  會議一連進行了三天,內容是有關玉飾秀場模特兒們的服裝定位。

  宋詞和元歌一徑地針鋒相對,劍拔弩張,見到我,爭著投訴對方意見荒謬。但是世人的通病便是同情弱小,總的說起來,我是有些偏幫元歌的,時時勸慰宋詞:「她這樣設計也有道理,你配合一下嘛。」

  「我配合她?哼,人頭豬腦,計劃書全不合理,都不知道她怎麼當上這個創意部經理的!古裝部分居然要自三代以前開始,唐宋元明清一一搬演下來,直到今時今日,照這樣執行,經費不知要超出預算多少!一點製作常識都沒有。」宋詞將一摞圖文並茂的計劃書摔在桌子上,滿臉的不合作。

  但是元歌另有解釋:「你懂什麼?玉文化源遠流長,當然要自三代以前表現出來才夠氣派。製作部的任務就是在配合創意部計劃的前提下盡量少花錢多做事,一味貪圖簡單,把工作往省裡做,那還要製作部幹什麼?找幾個民工來不是一樣?」

  我被她們吵得頭昏,不禁納悶:「你們兩個這樣一直吵一直吵,別的客戶是怎麼受得了你們的?」

  「看客戶是男是女嘍。男的多半贊成元歌,女的就會偏向我。」宋詞笑,「客戶是上帝。」

  「那我呢?我是女人,是不是應該同你步調一致才對?」

  「你是例外。你不是客戶,是朋友。」

  「元歌也這樣說。」

  「她?哼!」提到元歌,宋詞永遠是這副不屑的表情。

  我心平氣和地提醒:「宋詞,可不可以不要用鼻子說話?」

  「就是,同那個賤人計較,把我的風度都帶壞了。」宋詞抱怨,又推到元歌身上。

  日間的生活帶到夜裡去,我晚晚做夢見到兩人爭吵。

  「是你居心不良。」

  「是你欺凌弱小。」

  「不要以為他幫你,你就可以騎過我的頭去。」

  「他幫我是他的事,騎過你的頭是我的事,你阻止得了嗎?」

  「不要吵不要吵,不要吵可不可以?」我走上前求二人。

  兩人齊齊回過頭瞪住我:「你是誰?」

  夢在這時候醒來,睡了比不睡還累。

  哼,我是誰?我自己也想知道我是誰?

  晚上睡眠不足,白天又得不到休息,我忍不住告饒起來:「你們兩個可不可以不要再吵?」

  兩人回頭齊齊瞪住我,面目表情同夢中一模一樣:「那你說。」

  「我說?」我號叫起來:「又要我來拿主意?!」

  「當然啦,你是客戶嘛!」

  「你們要真當我是客戶,怎麼忍心這樣折磨我?」我悻悻,硬著頭皮來做女包公論斷是非:「完整地表演玉飾的發展史呢,也實在太破費一些;只選一個朝代做代表呢,又太簡單。或者可以這樣,大致分幾個段落,以背景圖案出現,至於台上的模特兒服飾呢,就只選一個朝代做代表。不然,我們也沒那樣全面的玉飾來表現朝代。」

  「也是個辦法。」元歌沉吟,「反正有那麼些獸皮舞男在走台,可以考慮讓他們來表現三代以前的玉文化。」

  宋詞大怒:「什麼舞男舞女的?你嘴裡放乾淨些!武士劍的項目是大家開會通過的,你何必夾槍帶棒?」

  「我又沒說不讓舞劍。」元歌到底心虛,趕緊轉移注意力,「至於其他朝代嗎,就靠換背景來表現。只是,我們選擇哪一個朝代做代表呢?」

  「漢代。」宋詞硬綁綁地提議,「漢白玉最有名。」

  「漢代不好,漢代沒文化。」元歌立刻反對——這早在我意料之內,凡是宋詞提出的,她一定會有不同意見——「我說是唐朝,唐朝服飾最美麗。」

  「我說漢代好。」

  「還是唐代好。」

  「唐詩,你說漢代還是唐代?」她們兩個又齊齊轉向我。

  我只覺頭大如斗,唐代還是漢代,漢代還是唐代,唉,說哪個也要惹怒一方呀。

  急中生智,我忽然想到一法:「我說不如就是清代吧。」

  「清代?」兩人一齊瞪圓眼睛。

  「是呀,清代是玩玉的極盛時期,從皇宮到民間無人不愛玉,無人不藏玉,玉的雕琢功夫也達到最高境界,琢玉仿玉蔚然成風,乾隆帝愛玉成命,光題詠玉的詩就有八百多首,還不該選清代玉飾做宣傳代表嗎?」我振振有詞。

  「也有道理。」兩人都服帖下來。

  但是稍頃元歌又問:「可是只選清代玉飾會不會太單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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