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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婷姿 「這裡是哪裡?」 「歡迎光臨「芙蓉村」,任驚鴻先生。我還在猜你什麼時候才會問呢。」應該說是呆到都不會問,紗織在心中加上一句。 「芙蓉村」!若不是重傷在身,怕是任驚源就這麼直挺挺跳起來也說不一定。 「你們怎麼知道──」他本想問怎麼知道自己是誰,接著想到帶在身上的護照等證件,一定是從那兒得知的吧。 「那……那麼她是魔美嘍?」心慌情急的,他的問句紛亂無章,思緒無法一一抽絲剝繭。 他怎麼會摔成這樣?他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明明記得自己是在山洞中爬呀爬的,然後突然腳底踩空── 「你是從半山腰滾下來的──」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紗織主動將大致情況講了一遍。 「哦……」照這麼說來,他命還真大。 「魔美的母親是不是叫美智子,父親叫江中銘?」他無暇顧及其它,心思馬上轉到最關心的事上。 「嗯哼。」這回換紗織詫異了。 他怎麼知道的?張口欲言的紗織卻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急忙將到嘴的疑問嚥下,力持平靜。 是那些長老來探訪了。 「你好好休息吧。」 她可不想在此時節外又生枝哪。 在床上足足躺上半個月,任驚鴻可以算是「接見」了所有因好奇而來的村民們。 他們大部份穿著傳統和服、拖鞋、棉襖,感覺上像時光倒流了五十年。 這兒的村民都相當和善,被北國風雪吹凍的紅臉永遠歡喜地笑顏逐開,彷彿人生就這麼簡單,工作及吃睡就能代表一切。 任驚鴻努力用有限的日語回答那些地方口音濃厚的日語,告訴他們自己來訪的目的。 「江中銘?啊──魔美的父親。」聽懂他的來意,駝背的老人佐之助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名老人有張紅臉及滿頭滿腮的銀白髮須,像極東方版的聖誕老人。 「二十年前,江先生因為迷了途而來到咱們這兒,那時可是村內的大新聞呢……」 老人的眸一黯,變得憤恨不平。 「可是啊,他嫌棄我們這兒的落後,對新婚不久的美智子變心,趁著月黑風高的晚上一走了之……」 嗄? 「那麼魔美的母親呢?」 「死了。」佐之助蒼老的眼中凝著可疑的水光。「可憐哪,好好一個女人家就這麼茶不思飯不想的,亡在相思病中……」 如果誠如佐之助所說,那麼江中銘為什麼後來又慎有其事地將那幀照片收藏著? 他早該將有關自己妻女的一切棄之腦後,重新去過他的生活才是,留著過往的遺跡做什麼? 到底是誰孰信孰不可信?任驚鴻迷糊了。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哪。」任驚鴻只能試圖轉移話題。這也的確是個不錯話題吧,窗外簡樸的鄉下景致帶有自然的華貴,非人工的矯作,恬靜安謐如世外桃源。 尤其是這兒的人看起來都那麼愉悅、安樂,任驚鴻頓覺先前置身的俗世多麼紛紛擾擾。 真該包袱款款來這裡養老。 「是的。芙蓉村數十年來如一日,也許在你眼中是比外面世界落後了點,但始終是個好地方。」佐之助大方接受他的讚美,與有榮焉笑道。 「為什麼這裡被命名為芙蓉村呢?」 「喏,」老人指點道:「看見那一片林子盛開的紅色花朵嗎?那就是「芙蓉」,盛開的花朵便是芙蓉花了,那兒命名為芙蓉林,而本村也是以此命名的。」 原來如此。 任驚鴻也將視線挪到窗外,那開得滿嬌滿紅的燦爛景致,腦海中卻浮出一張比芙蓉花更清艷的笑容…… 深夜中,一幢屋內聚集了村內各家的代表,討論的聲量卻低若喁喁私語。 「近兩年來收成都很差,囤積的糧食已經沒有豐余……」負責運轉農作的桑之原長老說道,露出典型的苦瓜臉。 「芙蓉果也結得很少,這是不祥之兆哪。」另一名長老平之甚也緊接著報告。 「……昨日我卜卦請教於「芙蓉姬」,竟沒有任何表示出現……」長老紀之國口氣最沉重,一時間全場都靜了下來。 「芙蓉姬」對一連串不祥之兆沒有任何表示?那豈不說村莊即將大禍臨頭? 這該怎麼辦!? 眾人唇舌紛紛,搶先發言,卻沒有一個人有結論。 重重拍一下膝頭,長老之首──佐之助站了起來。 「獻祭吧。」 獻祭? 一聽見這項提議,全場霎時噤若寒蟬,靜到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那竟是種興奮,恐懼混雜著腎上腺上升的興奮。 「紗織小姐,您怎麼說?」每一對眼不約而同朝她望去,渴望她下個果決的表示。 小女孩儼如英國女王般,顯得雍容而沉穩,一身素白的絹衣更讓她看來如一縷虛無縹渺的幽靈。 「已經,二十年沒獻過祭了。」紗織小巧的唇一張一合,色澤顯得分外朱腥。 眾人免不了又是一陣嘀咕耳語。 「你們說呢?」她巧妙地將皮球踢回去。 「我們惶恐!但種種異象均表「芙蓉姬」正處於憤怒當中,至少在明年冬天便需獻祭,此為全村上下一致心聲。」 「一致心聲!!」全部的人異口同聲,朝紗織曲膝平地磕頭。 好一副萬宗朝聖的壯觀景致。 夠了!紗織閉上眼。 「至少……要視他們是否郎有情、妹有意,否則一切枉談。」 「我認為那位任先生對「芙蓉姬」有興趣,我不會看錯的。」佐之助眼珠在深刻的皺紋窩中發亮。「就算是沒有興趣又怎樣?」 散會之後,偌大和室只剩一盞幽暗的燈火,和半坐在陰影的嬌小女孩。 好累。 紗織仰首靜望梁與架柱之間交錯的陰影,好半晌就保持這副模樣,直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背後繞過來,在緊擁中給予她情愛的滋潤,在靜默無語中沉澱、發酵。 「──如果不是我這雙腿,想必你也不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吧?」紗織語氣是苦澀、是認命。 這雙萎縮、不能行走,連裝飾用途也沒有的腿豈止只改變了自己的一生,最大的受累者──應該是他吧? 年輕人將她一把抱起,罕見開口的聲音低沉、堅定、清晰: 「我不准你這麼想,保護你是我生命的職責──」 也是我生命的意義啊。 「……別說了。」難道他不知道,他愈是這麼說,她愈難過嗎? 古老的鐘響著,沈銅色的錘擺分秒不差,滴嗒、滴嗒,在老屋每個角落迴盪。 年輕人拎起織陣刺繡的暖和外褂,以無比的溫柔覆在小女娃身上,怕她著涼了。 他們簇擁而立,在窗前。 一切,盡在無言中。 在病床上足足躺半個月後,任驚鴻開始厭煩這種閒來沒事數螞蟻的生活,忍著肌肉的疼痛,堅持要動動手腳、鬆鬆筋骨。 布條雖然尚未拆除,但腫痛度已從九階的程度降至一、二階,他的行動也從倒在床上至能離開床鋪勉強走個二、三步。 再過兩天應該就可以拆傷口了吧。 這條腿沒在這次重傷中報銷真是各路神明給的保佑,他會天天燒香拜佛…… 紙門半開的些隙間,有顆急遽躲開的黑色頭顱奪得他全副注意力,也讓他分神地膝蓋一軟,傾跌於柔軟的被榻間。 「該死的。」 許是笨重的聲響和咒罵讓那顆頭顱又伸了出來,一簾烏黑的青絲傾瀉而下,如一道涓涓水瀑。 「啊──」不到一半,那個頭顱又縮了回去,像極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看見了獵物,這下子大野狼可忘記那條受傷的腿啦。 「哎喲……」這回的叫聲可虛假多了。任驚鴻在被褥間翻滾二下,抽搐三下,顫抖四下,痙攣五下……掛了。 咦?小白兔又探頭進來了。 大野狼怎麼動都不動了呢? 魔美擰起細緻的月眉,躡手躡腳地踏入室內,跟著主人進來的小貓突然喵嗚一聲,她趕緊豎起潔蔥纖指放在唇瓣上,噓氣警告。 那種可愛的模樣被偷偷瞇開一隻眼睛的他瞧見,內心不禁輕莞。 有趣,原來小白兔還帶了跟班哩。 任驚鴻數著亦趨亦近的腳步聲,可是當一隻滑膩的小手探上他的額時,臉頰上一束肌肉不由自主抽動一下。 不是不曾有過肌膚之親,但她一個輕輕碰觸竟就足以點燃身體某一點的火焰,直接熱辣的在血管中引爆。 魔美好奇極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芙蓉村以外的人呢!爺爺伯伯們都說外面的人,沒一個安好心眼。既然是壞人,那應該也是長得很醜才對吧,可是…… 她的指尖不自覺一路劃過他英挺的男性五官。 可是她覺得他長得一點也不醜啊。 她又摸摸他散在額上的濃髮,還大膽地將指尖點向他的眼皮。 不行,她再這麼摸下去,他就……他就…… 任驚鴻假裝在睡夢中輕咳一聲,她果然有些忌憚地收回手,不敢再造次下去。 但是她的收斂也只有那麼一下下,纖軟的素手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從他的胸膛一路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