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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亭語    


  第八章

  初秋的夜靜靜地,靜靜的微風,靜靜的點星,伴著托腮獨坐的穎青。

  近日山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聽說城中追捕百抗天的行動正熾,朝臣們積極商議著攻寨對策,一切都是聽說,似真似假的傳言放大成可怖的氛圍,感染著每個人。

  而他說這不關她的事……

  一閉上眼睛,她就彷彿看到他臉上的血痕,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腦子裡除了想他的事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錦衣玉食的生活、爹娘的擔憂,甚至她身為郡主的身份,全不及那股亟欲貼近他的心、他生命的渴望。初時對他深切的痛恨,不知何時已煙消雲散。或許真如成吟安所言,那是來自於她的固執,而非感受,細思從頭,他不曾傷害她的爹娘,甚至對她的公然掌摑、皮鞭抽笞默然承受。

  她不認為有任何男人會如他這般無論優劣,完全地接納她。

  穎青輕輕地走向書房,宛如深夜裡的一縷幽魂,書房中透著一盞燭光,她推門而入,百抗天就坐在書桌前,桌上攤著一大張紙,轉眸見到她,緊蹙的眉峰舒展開來,寂靜的深夜有種魔幻的魅惑力量,他們靜靜地凝視著彼此,一時誰也沒開口。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百抗天終於打破靜默,挑起唇角微笑問。

  「睡不著。」她舉步走向他,她以為走向他很難,其實很容易。站在他身畔凝眸瞧著桌上的圖紙,是制畫得十分精細的地形圖。「這是……抗天寨?」

  「嗯。」他眸中閃過讚賞,女將軍之封號的確是名不虛傳。

  軍戰對壘之事最能引起她的興趣,穎青細究起這張圖來,纖指指著圖上新添的痕跡道:「這是你近日築高台的點嗎?」

  「不錯,高台上有箭手居高射擊,官兵進到這兒來,便由這幾個地方撒油,箭頭點火朝他們射去,火星極易傳給其他人,而他們身上沾的油則會立刻加助火勢。」他一邊解說,手指一邊在圖上指點。「至於這幾處則是羅網及陷阱,這些地點較接近抗天寨,不適合用火;另外,幾年來大夥兒在山腹內挖了地道,真抵擋不住便須由地道逃遁。」

  但遁走之後呢?百抗天沒有說下去,穎青也能明白,是否能逃得了一世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她沒有問他殺了那兩個狗官而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或許這個結果是抗天寨一開始就注定的命運,遲早都無可避免。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他已不再處處防範她了?

  百抗天望著她只是一笑,問道:「依你瞧,這樣的佈局能擋得了多少大軍?」

  大軍?!攻一座山寨須動用到大軍?!穎青臉色一白,芳心頓時紛亂無依,抗天寨才一千多人,扣掉老弱婦孺,就算以一當十也擋不了一萬大軍啊!

  多少年來倭寇當道,只因遠離京師重地,地方官府又無能,每每放任其四處肆虐、殘害百姓,怎就不見朝廷祭出大軍掃蕩?想到危如累卵的抗天寨,她的心不禁顫抖了。

  見她臉色蒼白、嬌軀輕顫,百抗天伸臂摟住她的纖腰,讓她坐在他大腿上,輕撫著她的背脊。穎青貼著他結實溫熱的胸膛,漸漸平靜下來,她到此刻才體會到身為一個尋常百姓的無力與悲哀,當橫禍加身,也只能咬著牙承受。

  隔著輕薄的衣衫,她玲瓏有致的柔軟身軀令他不由自主地繃緊了,他手指輕撫她柔細的髮絲,低聲道:「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穎青的心一震,霍然抬頭盯住他。「什麼意思?」她知道他將瑤音送離抗天寨了,但她不想深究,此時此刻她只想平靜地待在這個令她想到心痛的人懷裡,靜靜地聽著他穩定的心跳。

  她這一生從不知悲傷為何物,卻在這幾日嘗個透徹,恨不能天長地久,卻又苦於人生短暫。

  「意思就是你會長命百歲,你不知道我也會看相嗎?」百抗天笑道。

  她不禁嫣然一笑。「跟你那小白臉四弟學的嗎?」

  想起袁河寄他也不由得好笑,但再這麼抱著軟玉溫香的她可就不太有趣了。

  忽然她纖指輕撫他頰上的傷痕,小心翼翼地撫觸,甚至有些顫抖,盈若點星的美眸中凝滿了痛楚與憐借。

  「還疼嗎?」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的後悔自責,她再也不要拿鞭子了!

  他呼吸一窒,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淡笑道:「只是小傷罷了。」

  「你為什麼要故意讓我打?」她抿著唇問。

  「你不是一直很想打我嗎?」他笑了笑。

  穎青似怨懟似委屈地睇了他一眼,望著他頰上腫裂的血痕,忍不住用唇輕輕地吻觸著,一份說不出口的感情,一種深入骨髓的愛戀,令她情不自禁地傾瀉這份溫柔。

  他以為他可以把持得久一點,卻被她輕柔的細吻,以及嬌軀細微的移動給輕易地擊潰了自制力,他低啞著聲音道:「夜深了,你回房去睡吧!」

  他要將她放下,不料她卻反而摟住了他的脖子,嫩頰貼著他的,道:「我不想睡,你繼續研究你的地圖,我不會吵你。」

  「土匪婆……」若她以為這樣他還能專注思考,未免太高估他了。

  她的眼眶一刺,幾乎忍不住流淚。「讓我留下來。」

  百抗天差點呻吟了,試圖拉下她緊緊纏繞的手臂,卻被摟得更緊。「土匪婆,我是個男人,你懂不懂?」

  感覺到他火熱的氣息漫來,當然也或許是她自己身子變熱了,而他昂揚的生理反應則令她羞紅了雙頰,嬌軟的身軀情不自禁更貼入他結實的胸懷中,她咬著唇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喝了藥了。」

  這無異是她的投降,同時也在瞬間擊潰了他的理智,他猛然堵上她的唇,狂野地熱吻她,恣意深吮她的唇、她的舌,粗糙的大掌探索著她溫軟柔膩的嬌軀,她的嬌吟瞬間引爆壓抑多日的情慾浪潮。她輕喘地主動回應著,輕顫的手指忙碌地解開他的衣衫,體內焚燒的慾望如同情感般熾烈,她渴望身軀毫無間隙地結合,更渴望兩顆心合而為一,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激越的呻吟融入微寒的夜,撼動神魂的愛戀,沁入心底最深的角落。

  百抗天輕撫著懷中嬌軀細緻的肌膚與誘人的曲線,兩人臥在只供一人休憩的榻上被迫緊密地相貼,但沒人有怨言。今夜,他高傲尊貴的階下囚撤除所有敵意來此與他激情歡愛,如果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恩賜,讓他此生不再有遺憾,那麼他由衷地感激。

  這一生他只想要這個女人,她的出現就如同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射人的一道光,唯一、絕美、慈悲而魔幻。就算她這輩子都會恨他入骨,而他會心懷愧疚,他也捨不得放手,從今以後他不再怨了,人生至此,一切都夠了。

  「土匪……」她偎在他懷中輕輕地開口。「這一仗非打不可嗎?」

  「不一定會輸。」

  「但很可能不會贏。」她抬頭凝望著他平靜的俊顏,他是那麼的孤獨,整個抗天寨的人都依賴著他的力量,他一肩擔起所有重擔,一個人在深夜因苦惱憂慮而不成眠,不管她曾因他的無情瀟灑怨怪過他多少次,此刻也只剩下滿心的憐惜、相伴的渴望。

  「但我非試不可。」他淡淡道。

  穎青瞭解了,他決心為這一千多人奉獻出他最後一口氣,既然擔下了他們的苦難,他就要信守這份承諾到他無能為力為止。若他是孤身一人就不愁活不下去,但丟棄了這群人,他的生命也不再有任何價值。

  可她呢?他想過她沒有?難道他從不曾想過與她廝守一生嗎?然而她沒有問,因為或許令她傾心的正是這樣的百抗天。她的心從沒這麼悲傷過,卻也從沒這麼高興、澄澈過,有生以來她初次看清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們一定會贏的。」她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臉,柔柔地微笑。

  這個女人總是令他驚異,若真是尋常的女子、尋常的夫妻關係,此刻只怕會哭著求丈夫獨善其身,早早遠走高飛,可她竟還能鼓勵他!

  他摟緊了她,握著她的手掌輕輕揉玩著,原本柔膩細嫩的玉手已生出了繭,他不自覺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怎地忽然歎起氣來?發覺他拇指揉按著她手中的繭,她羞愧地想要抽回,卻被他緊緊握住。「我知道我的手變粗了,可每天洗衣、儔藥,我也沒法子啊!」

  他的心一抽,輕輕地吻了吻她的掌,順著她的手臂往上封吻了她已被嘗得紅腫的唇。

  「青青,今晚我們兩個都不太正常。」他邊吻著她邊輕喃道。

  「抗天……」她摟著他的頸項輕喚,回應著。

  「一個晚上就好,假裝你不恨我,假裝我們是尋常的夫妻……」這是他僅存的願望。

  她想說她已經不恨他了,已經忘記所有能夠恨他的理由了,然而他隨之覆蓋的熱吻燒盡了她所有思考的能力,瞬間墜入激情的歡愛中,本能地熱情回應他的需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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