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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亭語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之事,她本來還存著幻想,以小姐待她的情誼,必定會成全她的一片癡心。她本是個低三下四的丫鬟,注定要做小的,她也沒存著心跟她爭,只要能嫁給心上人便已心滿意足,可瞧她今天的反應……她壓根兒沒替她著想過。

  說什麼情同姊妹!她還道她是因為沒發現所以沒提起,她真是太天真了。莫雨桐既然如此提防她,不為她的終身大事作主,那麼她只好靠自己了。是她先對她無情,就別怪她對她無義了。可梅臉上閃過決心與一絲陰狠,手中的磁碗幾乎被她捏碎……

  風吹窗欞,寒涼淒清,另一個無眠夜。

  衣衫單薄的倩影就著燭火,眸光凝注書卷,久久沒翻頁。葛翊是脫韁野馬,正如太君所言,他成天流連在外,明明是無所事事的浪蕩子,偏不知忙些什麼,日日不到夜半見不到人影。她當然不是在等他,只是無法入眠罷了,莫雨桐執拗地告訴自己。

  新婚期間,他顧及她的顏面,總會在晚膳前返回,而今月餘過去,他歸巢的時辰愈來愈遲,丫鬟們的耳語,她又豈會不知?美如少夫人,同樣管不動翊少爺。

  沒人綁得住那男人,文武雙全的他不求功名,反而渴望高飛,醉心於沙場征戰。而她也終於明白自己的「作用」。葛太君對這孫兒過於疼愛,怎麼也放不開手,而她莫雨桐不過是條繩子,一條等著被利用的繩子。太君希冀她能綁住葛翊的心、絆住葛翊的腳;而葛翊卻要她去縛太君的手,好放他自由。

  倦歸的浪子推門而入,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瞧見她,葛翊幽魅的眸子並未顯露任何意緒,她夜半末寐也不是頭一遭了。

  「怎地還不就寢?」他清冷地問,等著千篇一律的答案。

  莫雨桐合上書,淡淡回道:「無法入眠。」

  葛翊邊解開衣衫,邊道:「明兒不是還得去跟太君請安?睡得這般少,怎成?」

  「太君說何時前去都可以,並非得大清早不可。」她站起身,不料腳坐麻了,突然地起身使得雙腿支撐不住而往後仰跌,一隻有力的臂膀迅速扶住了纖腰,免於她摔跌的橫禍。

  「怎麼了?」葛翊急問,幽眸乍現關懷。

  她一張臉布上羞澀的紅潮,輕咬下唇,不好意思地低喃。「腳麻了。」

  葛翊好笑地搖搖頭,讀書專注到這種程度,未免太過。他一把抱起她,朝床鋪走去,莫雨桐一手繞過他頸後,軌軟地靠在他懷中,淡淡的胭脂香味忽然飄入鼻端,不期然地鑽刺進心底,也刺痛了眼眶。他的晚歸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莫雨桐身軀條地僵硬,粉拳憤然捶打著他的胸膛,怒道:「放開我!放開我!」

  他劍眉微蹙。這女人還是那麼排斥他的碰觸。他將她往床上一放,雙手環胸,退開兩步。犯得著反應這般強烈嗎?「娘子今日似乎心情不佳,誰得罪你了?」

  他會喚她娘子只有兩種情況,不是叫給外人聽,就是為了嘲弄。但她的胸口為何刺痛得這般難受?她撇過頭,倔強地背著他躺下。為何他不回來,她就睡不著?強忍著眼前泛起的潮濕,她才不會為這個混帳男人流淚。

  這段時日他們慣於以朋友之誼相待,這在夫妻來說確實是超乎尋常,而他們卻有了自己的默契,但葛翊可不會忍受刻意的漠視。

  「把話說清楚。」他一把將她拉起,她臉上所有的意緒早已被倔強取代。

  「我的事,與你無關!」天天將她獨自放在家中,她早知道他不關心,那還何必問?

  「你在葛家發生的事,都與我有關。」到底是誰跟天借膽敢欺負她?擺明就是欺到他頭上來了。

  她的武裝瞬間被擊潰,委屈一股腦兒地狂瀉而出,全往他射去。

  「那你就早點兒回來,別叫我給下人們笑話。」

  葛翊輕撫那忽顯脆弱的嫩臉,柔細滑膩的觸感讓人心旌搖蕩,然而他卻像被蛇咬般突然抽回。有意無意地避開她,或許也是為了躲避那如影隨形的誘惑。「就為了這個?」

  那冷漠的語調刺傷了她,他不在意她,自然也不會在意她的處境。

  葛翊背過身去繼續寬衣,莫雨桐忽然感到無限的疲倦。「太君好幾日沒瞧見你了,她一日沒被你氣一氣,心裡就不舒坦,明兒你瞧瞧她去。」

  「知道了。」他淡漠地答,捻熄燭火。黑暗中,眼前隱約可見她柔弱的肩背,又背對他側躺。

  莫雨桐緩緩地睜開眼,旋又合上,發現自己醒來的姿勢總是靠在他肩上,而不該有的幸福感瞬間沖刷過全身。也只有在清晨才能汲取這短暫的溫暖,他對她的影響一天天加深。短暫的相處令她回味,分離的空虛令她思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分秒記掛著他的事。這份莫名的依戀,叫她不知所措又復柔腸百折。

  「小姐、姑爺。」可梅在門外喚道。一早她總會來幫莫雨桐梳妝打扮,有時甚至會紅著微羞的俏臉為葛翊更衣。

  莫雨桐坐起身,葛翊也醒了,下床去拉開了門栓。

  可梅端著盛滿清水的臉盆跨入,展露朝氣蓬勃的可人笑臉。「姑爺早。」

  「嗯。」他淡淡地回應,眼睛瞥向臉色微顯蒼白,仍呆坐床上的妻子。

  「姑爺,您請先洗臉。」可梅放下了臉盆,這才注意到毫無動靜的莫雨桐。「小姐,您臉色不太好看,是病了嗎?」

  莫雨桐撫著頰,不好看嗎?在葛翊的目光下突然感到羞慚,她只是睡眠不足。

  「我很好。」扶著可梅的手,她將三寸金蓮套入繡花鞋中。

  「如果不舒服就別逞強硬撐著,回頭我叫大夫來瞧瞧。」葛翊邊說、邊用布巾掏水拭臉。好吧,他承認自己關心她,再怎麼說她都是他倚重的人才嘛!

  「我真的沒事。」

  既然她這麼說,他也不再堅持,靜默地梳洗完畢,他拿起衣衫自行往身上穿。

  「姑爺,讓可梅幫你吧!」可梅主動而伶俐地要接過他的穿衣工作,卻被葛翊伸手一堆拒絕了。

  「你幫娘子梳頭吧!我可以自己來。」可梅對他的好感幾乎毫不掩飾,偏偏莫雨桐像是毫無知覺。或許她是不以為意,但他卻不是個吃窩邊草的男人。

  可梅抿著唇,臉上掩不住失望傷心。

  莫雨桐心中歎了口氣,然而多少也竊喜於他的推拒。當葛翊穿戴整齊時,她的頭才梳好一半。

  「我先去跟太君請安。」拋下這句話,他拿起折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會兒他又不重視假扮恩愛夫妻了。莫雨桐的心隨著消失門外的背影而沉落,他們之間的事,誰也不能說。她從來沒有可談心的對象,就算是如姊妹般情深的可梅也不能。

  「小姐,姑爺成天往外跑,您不擔心嗎?」可梅梳著她柔細的髮絲問。

  「擔心什麼?」她根本沒資格過問他的事,因為她並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擔心他被別的女人搶走啊!姑爺風流倜儻,為他傾心的姑娘也不知有多少,我聽大夫人的貼身丫鬟春菊說,姑爺說過青樓女子比千金小姐有趣多了,小姐你可不能被比下去。」可梅顯得氣憤地道。小姐跟姑爺這對夫妻間發生的大小事,都是下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她是故意要讓葛翊說過的這句話教莫雨桐知道的,她怨莫雨桐,卻也同時嫉妒琴惜,琴惜起碼還有機會得到葛翊的憐愛,更甚者佔去了葛翊那麼多的時間與注意,教他日夜地不在府中,唯有他留在府中才有機會讓他注意到她對他的愛意,而此事除了借助莫雨桐的力量外,別無他法。

  莫雨桐肩膀一僵,青樓女子比她有趣?所以他才會夜不歸營?!「腳長在他身上,丈夫要去哪兒,做妻子的又怎能過問?隨他去吧!」她輕歎。除了歎息,又能如何?

  「小姐這麼說就太消沉了,難道小姐不喜歡姑爺嗎?」

  可梅這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這麼愛嚼舌根,我才不跟你說呢!」莫雨桐從鏡中睨了她一眼。「快梳吧,否則我在太君面前告你的狀。」

  可梅吐了吐舌頭,拍拍心口道:「小姐嫁人之後真可怕,嚇死可梅了。」

  「可梅在葛府可住得慣?」莫雨桐唇染胭脂,關心地問。

  「很好啊!跟在家中一樣地好。」

  「若受了什麼委屈,別往心裡放,就算我幫不了你,也還有姑爺。」

  可梅眼睛一亮,姑爺有提過她、關心過她嗎?她一顆心瞬間雀躍飛舞,宛如置身天堂。

  「可梅知道,多謝小姐和姑爺關心。」她相信葛翊心中也一定是有她的!

  梳妝完畢後,莫雨桐獨自前往太君寢居請安,抵達時祖孫倆正在對奔,她瞧著葛翊一臉被迫的無奈神情,不覺笑了出來。

  「娘子來得正好,快來幫為夫解套。」葛翊對著她招手,莫雨桐走過去一瞧,他的白子果然已呈敗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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