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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亭語    


  忽地一聲,琴弦忽然崩斷,笛音隨即驀然而止。滿堂一片沉默,針落可聞,緊接著爆出了如雷的掌聲,高下已分。連葛翊在新婚之夜都被她的笛聲及那嬌姿美態誘失了心魂,在場的男子更甭說了,一個個早已對葛翊投以又妒又羨的眼光,有的更是迷戀的起了奪取之心。

  琴惜嬌媚的小臉蒼白,她引以為傲的琴藝竟落了個慘敗?!莫雨桐已然得天獨厚,為何還要特地來此找她麻煩?突然,她腦海裡靈光一閃,頓悟了情敵的心思。女人的心,她也懂得。

  琴惜揚起趾高氣昂、得意洋洋的媚笑。葛翊破天荒地在「尋馨坊」待了三天三夜,顯然是跟莫雨桐有了齟齬,她怎會到現在才想通。

  「葛夫人追丈夫追到了妓院來,這本事可也不輸您的笛藝呢!」琴惜揚聲嬌笑道,任誰都聽得出語意中刻意的羞辱。幾十雙眼睛終於從美人身上移開,落到一旁臉色冷硬的葛翊身上。

  莫雨桐抿起唇,沒說話。被人踩著了痛處,她能說什麼?只有自己默默地舔傷口。

  「琴惜,留點口德。」葛翊冷冷的警告刺向她。

  琴惜揚起眉。怎麼,心疼了?!此時她反而縮露甜笑,使出從其他姊妹那兒學來的挑逗手腕,撒著嬌往葛翊身上偎去。

  「琴惜的意思是,莫才女是正經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懂數日不歸的丈夫真正的需要了。閨房的事兒,來窯子問就問對人了!葛夫人要向琴惜討教,琴惜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刻意拉長了尾音,張揚著得意。

  這琴惜膽子也變得大了!葛翊擰起眉,只見莫雨桐身軀一晃,臉色慘白,他想上前扶她卻又忍住,可梅已眼明手快地代勞了,而李強伸出手,卻不敢去碰,忠厚的臉上盛滿憂心。

  這……就是他夜不歸營的原因?她的自信已全然被擊潰,只剩僅存的驕傲支撐著欲振乏力的身子,絞痛的心口似有一股甜熱上湧。

  她身軀微福,聲音輕顫,此時已擠不出笑容。「擾了諸位雅興,雨桐深感歉疚。可梅,咱們走。」

  她輸,是輸在丈夫的無情冷漠。如果葛翊心中有一絲一毫顧念著她,琴惜又何能如此囂張?她的心……碎了,無力再爭了……

  可梅狠狠瞪了琴惜一眼。這女人真可惡!她本想藉莫雨桐的才華、美貌重挫琴惜的銳氣,誰料結果卻大大出人意料。她扶著莫雨桐離開「尋馨坊」,以及依依不捨的眾多尋芳客。

  葛翊咬著牙,默默看著遠離的纖影。他從沒看過莫雨桐慘敗,她一向慧黠,能輕易扭轉頹勢,而今因何詞窮?她臨走前沒再看他一眼,彷彿對他已然心死……

  傷心欲絕的莫雨桐乘著轎子回到了葛府,可梅扶出彷彿連站都顯得乏力的莫雨桐。她身子本已虛弱,如今再受到這等刺激與打擊,整個人搖搖欲墜似的。

  「小姐,您還好嗎?」可梅問,秀眉緊蹙著勉力承受她的重量,幾乎撐不住她。

  「你扶我往後院走。」莫雨桐氣虛地要求。那地方,她必須再去一次。

  「小姐,您不舒服還是趕緊回房休息才是。」

  「不……」雖然氣息奄奄、臉白如紙,她卻異常執拗。「你扶我過去。」

  可梅只有順著她,好不容易來到了葛府後院,葛翊曾經在此練過功的地方。

  草場上有著一株參天巨樹,莫雨桐伸出纖纖玉指輕撫粗糙的樹幹,眸光黯淡,一串淚如斷線珍珠般緩緩落下,她癡癡仰望隱沒在樹梢間那攀不上的樹屋,就如同她和葛翊之間拉不近的距離……

  翻攪的心和胃驀然襲上了一陣劇痛,她檀口一張,嘔出了怵目驚心的赤紅鮮血,眼前一暗,神智暈昏地倒臥在可梅懷中。

  「小姐——」不耐等待的可梅,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驚聲尖叫,驚懼的叫喚響徹雲霄。可梅被她唇角的血給嚇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地搖晃著不省人事的莫雨桐,大叫著。「小姐——來人啊——」

  葛翊悶喝著杯杯黃湯。莫雨桐為何要來?她不是很厭惡他嗎?葛翊腦海翻騰著無解的疑問,就快逼瘋了自己。如果她……在乎他,那麼方才似乎已使他錯失了什麼。

  不理會琴惜的慇勤服侍,葛翊的心已經隨著莫雨桐回去了。他一杯杯地喝著酒,突然一名壯漢跌跌撞撞地朝葛翊直奔而來,竟是李強去而復返。

  「少爺!」李強忠厚的臉上全是焦急。

  「發生了什麼事?」葛翊臉色一變,心頭掠過不祥的預感。

  李強瞧了眼四周,尋芳客個個掩飾著好奇的目光,卻紛紛豎起耳朵。他走到葛翊身畔,附耳低聲說著話。只見葛翊臉上血色頓失,二話不說疾衝了出去。

  不可能!方纔還好端端、俏生生地站在「尋馨坊」傲煞眾人的莫雨桐,不可能如李強所說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她模樣雖然纖弱,但身子骨卻不差,怎會嘔血?不可能!

  葛翊一路疾衝回府,心裡千萬個不願相信。

  「小叔,你可回來了!」朱氏當先瞧見了他,急急地轉述病況。「弟妹現在昏迷不醒,臉色白得嚇人,大夫正在給她看診。」

  葛翊越過大嫂推門而入,一進房便見太君、葛翔以及可梅圍在床邊,安靜地瞧著大夫診脈,因不敢驚擾,他們只無言地瞧了他一眼。葛翊一步步走近,床上昏迷的人兒奄奄一息,美麗的臉龐光彩斂去,只餘黯淡。那命在垂危的模樣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不……不可能!

  大夫拈著鬍鬚,眉宇凝重,沉吟道:「夫人胸中鬱結難解,想是積鬱已深,氣血反衝,只怕……不甚樂觀。」

  葛翊的心顫抖起來。「這是什麼意思?她會好吧?是不是?」

  「這……只能用藥試試看,你們需得有心理準備。」

  他眼前一晃,強烈的打擊令他一陣暈眩,這無異宣告了莫雨桐的死期。

  其他人也不知說什麼好,太君更是悲痛難抑,待大夫開了方子,他們即默默地離開了屋內。

  葛翊坐在床緣,握起了她柔弱無力的手,凝著宛若沉睡的嬌容,心,痛得麻木。

  「你不會死的!你不能離開我……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

  然而,接下來整整一天一夜,她都不曾醒轉。葛翊衣不解帶地守著她,天地彷彿已然死寂,莫雨桐似乎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迷離夢境裡飄飄的無處著落,眼前雲煙練繞,感覺沒有苦痛,亦無煩憂。既可乘風歸去,那就棄絕紅塵傷心地,飄往西方琉璃仙境吧!

  可,有人在叫她,那是她苦候不至的聲音,此刻正低訴喚著娘子。她……是他的妻子嗎?她還不能走,因為她還沒得到答案。彷彿急速往下墜落,她突然覺得好沉重、好虛弱,連撐起眼皮都疲累萬分,眼前景象由模糊漸漸清晰。她在哪兒?

  「雨桐?你醒了!謝天謝地……」

  葛翊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臉,似怕一用力就要碰碎了她,寫滿擔憂的眸子褪去了以往的冷漠,只透露出她久盼的深情。昏厥前的種種記憶湧回腦海,莫雨桐心口絞痛,淚水跟著自眼角滑落。

  「你哪兒疼嗎?」他關切地柔聲問,恨不得能代替她痛。不知不覺間,莫雨桐已經深植於他的血脈之中,今生今世再也拔除不去了。

  「姑爺,藥熬好了,趕緊喂小姐喝下吧!」可梅捧著還冒著煙的湯藥道。

  葛翊扶起虛軟的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間,見她眉頭緊蹙,他忍下心底的千言萬語,默默用湯匙舀起湯藥,輕輕吹涼,才小心翼翼地送往她蒼白乾澀的唇。

  「來。」他柔聲道。

  琴惜就能滿足他了,不是嗎?她這個多餘的妻子能就此消失最好,她還何必喝這藥?莫雨桐勉力偏過頭,無言地拒喝。

  她喝不下嗎?葛翊焦急地放下湯匙,抬起她的臉,柔聲道:「勉強喝一點好嗎?不喝藥,病怎麼會好?」

  「我……不用……你管……」乾啞的喉嚨吐出的儘是虛弱氣音,卻依舊倔強。

  葛翊心一緊,咬著牙撇過頭,她都病成這樣了,對他卻依舊無情狠心,可……他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行!他雙臂一收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怕極了她就這樣消失。

  「我一定要管,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她是嗎?熱淚再度滑落。「我不如……琴惜有趣,你還……回來做什麼?」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幹麼?!

  「別說這些了,趕緊把藥喝了。」葛翊重新舀了湯藥,送到她嘴邊,卻被她抬起手推開,匙中的藥也灑了。

  「我……不喝……」她輕輕喘著氣。為什麼要喝?他即將征戰沙場,臨行前天天眠花宿柳,她為何要喝藥?

  「你……」葛翊快被她氣瘋了。他為她的病焦急、憐惜、擔憂得幾乎瘋狂,這會兒她還要鬧彆扭?!「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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