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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陶靜文    


  「那孩子的勢力很強大,若他有心叛變,會是我們蛇塚家的災難。」 

  「您真該親自見見他,屆時您就會發現所有的擔心全是多餘。」蛇塚冥煌不想再浪費唇舌改造老人家根深蒂固的舊思想,「蛇塚一族自古以來的悲劇夠多了,他已經被放逐異鄉,您卻仍苦苦相逼,對安享天年的您而言,太多的殺戳並非好事。」他捧起一旁的香茗端至老太爺跟前,

  「您是您那一輩唯一僅存的人,所以我尊敬您,別再插手族內之事,好好安享您的晚年。」說完,他將瓷杯置入老人手中。

  「你的意思是要收回我的參事權利。」老太爺頓時慌了手腳,神色驟變,手上的瓷杯也翻落桌上。

  「不敢。只是我以為當您遷入暮蓉坊後就該有所覺,已經改朝換代了,不是嗎?現今的蛇塚家由我掌控,這是我的時代,一切由我定是與非。」蛇塚冥煌站起身,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老太爺,「與世無爭才不會樹敵,想想從您進暮蓉坊以來,有幾位孫兒來來探視過您了?」

  「你也可以不用來了。」老太爺怒氣沖沖的說。

  「也只有我會來。您真該慶幸我母親能屢次從您手中死裡逃生,否則,哪來的蛇塚冥煌為您老敬孝。」

  「你要怎麼做?」

  「別再過問我會怎麼做,您沒資格了。」蛇塚冥煌走到房門處停下腳步,「我到英國訪查期間,您冷凍了所有叔伯們的參事權又藉機收取政治獻金,這件事我已經壓下來了,那筆為數不少的錢,您就留著養老用吧。」說完,瞟睨了老人家最後一眼,他拉開木門,舉步走了出去。

  不久後,蛇塚太爺猝死於心肌梗塞,同年,蛇塚正和正式隱退,遷入暮蓉坊安老度日,不過,他的退休歲月相較於他父親,可溫馨怡然多了。 

  ◇◇◇◇◇◇

  「回來了。」賀青輕聲說道。在銀狐那種似能穿透人心的視線注下,她再貪眠也非醒不可。

  「我一直在想,自己應該是開心的。」銀狐輕柔的俯向賀青,為了不壓到她,他以雙臂支撐著自身重量。

  這麼近,近到賀青幾乎以為他想吻她,但銀狐只是蜻蜓點水似的輕觸她唇瓣,低沉的嗓音才緩緩吐息而出。她屏息著等待,等待今晚的不尋常,等待他即將脫口出人意表的話。

  「或許我真的不習慣愛人,不過他把你許給了我,任我再如何鄙棄那個家族,我還是無法鄙棄你。有個人可以住進我心底,讓我時時刻刻掛懷著,我不得不承認,有個人可以想念的惑覺並不壞。」

  曾經他百思不解過,堡裡那三個男人為何非得娶個女人來搗亂生活,如今,他頓悟了。

  「你不好奇今天我去見了誰?」 

  「如果你肯說。」 

  「那個你念念不忘的家族,來了個與我長相相似的男人。」想起當時情景,銀狐又是一把心火燃起。

  「嗯。」這代表日本那裡的家族危機終於可以解除了,大哥不會容許老太爺興風作浪。

  「就只有這樣,我還以為你會興奮得手舞足蹈。」他望入她的眼瞳裡解讀她的心音。 

  賀青輕輕地笑開懷,「何必興奮,我沒臉再回去那個原本就不屬於我的家族了,所以才會選擇以死做歸途,而你卻要了我的命,該怎麼說呢?我狼狽透頂,就算回去,見了誰都抬不起頭,尤其是一向視我如己出的師父與夫人。」不曉得夫人的病情如何,未能完成諾言,她真是慚愧。 

  「不要把我跟他們扯在一塊。」

  「有時候我發覺你相當任性。」

  聞言,銀狐不禁拉長了一張俊容,「這種形容詞我不喜歡。」她是故意激他嗎?

  「震撼嗎?你跟他除了眼珠子外一概像得不分軒輊。」當年她也有不小的震撼,卻分析不出何以跟前有著一雙藍色深邃眼瞳的男子,竟能帶給她心亂如此的衝擊,這張臉龐她並不陌生啊,為何跟大哥在一起時,沒有這種感覺。

  十八歲的少女,沒愛過,才會不解箇中滋味,八年後這才意會,只覺當初有些可笑。

  她兀自沉溺於初相見的回憶裡,倩容柔媚得令人迷醉,偏生銀狐不解風情,劍眉倒豎,藍眸生怒,一手勾起她晶瑩無瑕的下巴,「你愛我,是因為他,因為這張臉?」原本美麗的藍色眼睛閃著危險的訊息。「你也曾愛過他?」

  「我沒這麼濫情好嗎?」他把她當什麼了,誰說長得一樣她就都得愛上,這突來的飛醋吃得無一絲道理。

  「難講,你與他共同生活的年數遠勝我。」銀狐反駁道。

  若非不想惹他更加生氣,否則她會失笑,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不知道,因為他比八年前的她更不瞭解「箇中滋味」。

  「我的眼睛只看著你,一顆心也只為你跳動。夠了,銀狐,讓女方示愛到這種地步,可有失淑女風範。」她知道自己又臉紅了,只怪她愛上的男人不懂愛,不習慣愛人也不瞭解被愛。 

  銀狐柔化了臉上的冷峻,只手撐著額頭分擔了一些重量給她。「我想這樣看著你,我的重量會不會讓你難受?」他高碩的身軀幾乎蓋復住她全身,他撐著頭,欣賞她的明麗。

  「不會。」卻會讓她臉紅心跳。

  他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上下來回。

  「其實比較撼動我的是兩分鐘之差的消息。」兩分鐘之內定終身,他不否認這項突來的告知令他難受。

  「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上天本來就不公平,大哥只是比較幸運。」她伸手輕撫他的手臂,希望讓他好受些。

  「如果命運對換,現在讓你愛著的人,會是他,而不是我。」雖說人生矛盾,卻也有它一定的順序軌道在運轉。

  「幸好不是他,愛他可不比愛你輕鬆。」賀青淺淺地笑道,縮回原本撫著他的手,趕忙擋下正撫向她衣內的冷涼大掌。

  「愛我,讓你吃苦頭了?」他的手指改為描畫她的麗容。

  「無所謂吃苦頭的問題,這種五味雜陳的感受只能意

  會不能言傳。自古以來多少人在愛情裡尋找答案,結果還是問號,愛情永遠沒有答案,沒有解答的問題,在作答時就會慌亂。對,就是那一股窒息般的慌亂。」不懂愛的男人能懂她話中之意嗎?

  「可是我喜歡你愛我。」他只需要並且滿足於這個答案。

  賀青呵呵發笑,「那就夠啦!」真的夠嗎?天知道。

  「你從不要求我愛你,為什麼?」他的藍色瞳眸似海洋般幽深且清澈。「因為我沒有信心你對我的情感足以讓我向你開口求一份愛。」因此她仍需有所保留。

  「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

  「都有。」

  她的話令銀狐心生憐惜,忘我的吻上誘惑他已久的紅唇。

  「我要你陪著我到天涯海角。」他眼神一凜,語氣依然溫柔似風。 

  「我能選擇嗎?」她是否不顧一切地往他設下的漩渦裡跳?

  「不,你沒得選擇。」因為他已決定,而他向來不會讓決定變成後悔。

  從那暮冬的最後一晚,便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他們兩人消失在融雪的最後一天冬夜裡,就像輕煙一樣的平空消逝。

  三個月,可以讓世間人事全非,可以讓遺憾終身縈繞心頭。

  戲未落幕,偏偏還是有人熬不到曲終人散。就在他們兩人消失的那晚,日本下了場入冬以來最大的暴風雪,蛇塚家族的喪祭儀式便在狂風大雪中舉行。

  一個母親盼了一輩子,等到魂斷人生盡頭末路,等到的只是滿心的懊悔與遺憾。

  這份憾,終也成為賀青心中無法抹滅的心傷。

  ◇◇◇◇◇◇

  這裡是個極冷、極寒的冰漠之地,北方吹來的風凜冽且狂,不過賀青很溫暖,暖源來自於銀狐的體息,窩在他懷中,一件毛氈復著相擁而坐的兩人,再冷劣的氣候也不足以為懼。

  「北挪威沒有我想像中的冷。」她的話甫出口,續續的咳嗽聲便一再響起。

  「回去吧,近來你的狀況不太好。」裹在長大衣下的伊人微顫,銀狐位攏背上的毛氈,並將她圈緊免受風寒。

  「只是水土不服,我想多待一會兒。」冰寒冷涼的四方天地,原來就是他長年自我放逐的僻靜之地。

  這些日子以來,銀狐帶她走遍了整個北挪威,每到一個地方,他會一一告知她所有的景色,她則細細聆聽他口中的冷地之美。

  ◇◇◇◇◇◇

  銀狐早在挪威北部的亨墨菲斯——一個地處於北極圈內的城市——購置了一棟別墅,原來當全世界都尋不到他行蹤時,他老兄竟是獨自一人窩在他的北極世界裡,遠離人群。

  「天色暗了,還是回屋子裡。」銀狐溫柔地扶起有些虛弱的賀青,才碰著她,銀狐的濃眉立即深鎖,「頭暈不暈?」

  懷中佳人螓首微搖。

  「耳鳴呢?」持續發燒不是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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