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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陶靜文    


  當一個人刻意將自己孤立,離群索居,必然也會築起鞏固難鑿的防禦,任誰也無法進入。他不在乎身旁的人事物,他的世界只有他孤單一人,以及一片蒼廣荒茫的冷涼,還有一座幾乎要荒蕪的孤枯心城。

  為何他會選擇這種近乎是淒涼的生活模式過日子?

  不過看他似乎相當滿足現況,沒有情感來牽絆生命,銀狐處於這個浮亂的人世間卻是來去自如。經年累月下來造成他只對自己說話,只用寥寥幾句話語敷衍必要時的對答。

  「唉。」歎息聲開始變得有氣無力,她那煥發的艷亮因銀狐的冷僻態度而黯淡下來。

  她何必一臉要死不活的慘相,她還活著不是嗎!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銀狐被凶得有些心煩焦躁。

  賀青撐起身體上了岸,坐在離他數步外陽光適巧照得到的草坪上,開始扭乾濕漉的衣衫。

  「我叫賀青。」她忽然報上自己的大名,雙手依然在忙碌著。「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花心思去記女人名字的男人,但我要你記得這個名字,或者你早已知曉。」

  大概吧!他念得出口的女人名字頂多是「那些人」的女人,那些人包括了:薩傑、幻狼、狂神。畢竟在同個屋簷下,不想記住也難。

  「我並沒有冠上蛇塚的姓,我會去尋回原本的姓氏。」她瞟視了他一眼,而他的焦距正好停在她身上。「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回到蛇塚家的懷抱,好讓我能早點脫離束縛,去尋找自已的根源。」 

  「那是你一相情願的看法。」銀狐淡淡地開口,兩道濃眉蹙著不勝其煩的線條。

  「因為你從不給人機會,所以一直以來只有我們一頭熱地等你回頭。」

  她不願再強逼著他接受,所謂物極必反,除非他自己肯敞開心門去接納他所生存的世界,否則任憑她再灌輸任何道理也只是枉然。

  「怎麼你還是不懂?」銀狐陡地悒氣橫生,絕情地俯過頭,不屑再看她對執念的熱中與癡愚。「任誰都回不了頭。歐德只告訴我,他們找來一名女嬰頂替我的人生,卻沒告訴我這位千金竟被派來盯了我八年。但無妨,至少有道影子存在會讓我覺得自己還像個人,你不也希望我像個正常人。」 

  「我……」賀青被他的話堵得毫無辯駁的機會,「我希望你正常,但不希望當你的影子,反正我就是排斥當個影子!」她頓了頓,歎道:「唉!別再提那檔子事了,連我都覺得煩心。」說來說去她好像是永遠擺脫不了別人命運下的犧牲者似的,想到這種結局她就心傷。

  「我無所謂。這是你與他們的故事,我原本就無心參與。」銀狐酷酷地仰頭望著停息在枝梢上的灰鷹,將它又召回自己手上。

  「這只鷹是雄的還是雌的?」她好奇的問。

  「雌鷹。」

  「難怪這麼『小鳥』依人。」她笑笑地垂首搔弄鼻端,因而忽略了銀狐的匆匆一瞥。

  衣衫也幹得差不多了,驕陽曬得她頭昏腦脹,加上心頭總是縈繞著說不出的沉重,情緒好像舒坦不起來。

  「我先走了。」她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掠掠一身輕飄的素衫。

  臨走前她又牽掛似的望了他一眼。

  他就真的那麼性好與孤寂為伍嗎?濃濃稠稠的熱流密實地裹緊了她原本就寬鬆不下的心房,輕撫著胸口,她覺得快透不過氣來了,天底下也只有她會不顧一切接近他,除了任務,或許……還有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不捨吧。

  銀狐總是悄悄地隱藏在人群後,關上心門,然後開始對自己說話,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將自已與人群隔離的嗎?

  捧著滿胸口的重石,賀青緩步離開,像是一抹輕煙隨著清風漸漸散去無影。

  她走了。

  空氣中盈滿關切的分子似乎也隨著她而消失,他已聽不見她焦雜吟喃的心音,也好,他快被這種幽幽縷縷的音絲鏟得密不透風--她的心音裡全是他!為什麼?

  銀狐不願花太多心去解讀音波中呢噥訴誥,那……不會是他想聽的。

  他昂然立在朗朗蒼穹間,將心魂自冷寂的中遠拋向天地,四方之廣任其翱遊,他陡地想起,當他的心魂回來後……該回屬何方?

  還是心中那片滄涼的荒漠嗎? 

  始終,也只有那一方天地收留著他。 

  ◇◇◇◇◇◇

  日本 京都

  葸郁濃蔭的密林深處有著一幢古厝,蔓籐雜枝久未修整,因而攀滿了古厝四周,使得華屋更彰顯出詭駭氛圍。

  這幢古厝名為「暮蓉坊」,是做為蛇塚家族裡不再參與族業的老遭長輩們安享晚年的地方。

  「都找到了。」一名身材佝僂瘦削的老者跪坐在走廊上,專心地逗弄玻璃魚缸內品種特殊的魚,蒼老的沙啞嗓子吐露出的聲調頗為聳譎,是那種孩童聽了都會以為是「虎怪」般的奇特音軌。

  「是。」

  他們隱瞞了二十六年……好快,賀青那丫頭都二十六歲了,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全是虛空一場啊!

  「還等您吩咐。」四名黑衣男人敬畏地趴跪在老人身後。

  「嗯,不利於蛇塚家族的或者早不該存活的……就一併解決吧!省得我操心。」說完,老人抖顫著僅剩皮包骨的手,揮著逗玩賞魚用的木針棒遣退四人。

  「是。」

  ◇◇◇◇◇◇

  和室門被恭敬地合上,同時亦合上古往今來恩仇不斷的侯門深怨。 

  她向來處事低調,待在日本家族裡幾乎不曾涉及任何聚會或禮宴,接管死城以來她也極少露面,何況她從不和任何黑幫打交道,因此跟前這四名黑衣彪形大漢將她圍堵在死巷內,渾身散發著殺氣,著實為離奇怪事一樁。

  「留加,帶阿斯克特先回撒爾其堡。」賀青吩咐道。這四人與她可有過節?

  「老闆你……」搞什麼,白天出門逛大街也會被突擊,光天化日之下哪!

  「我做事應該不需要向你解釋吧。」這四名男子均是東方人,更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走吧,小鬼。」留加將阿斯克特扛在肩上,一個躍身,蜻蜓點水地奔跳過石牆,再以疾風之速把阿斯克特送回距離不遠的薩爾其堡。

  「都怪你,沒事吵什麼逛市街。」留加一隻巨掌不客氣地擊上小男孩的屁股。 

  「哎喲!我們偷溜出來,怎麼還會被人發現?」阿斯克特無辜地撫著小屁股,扁嘴問道。

  「笨,那些人是來尋仇的,不跟你多說了,我要去支援我家主子。小鬼,如果在三十分鐘內我們還沒回堡的話,就趕快去搬救兵。」事情交代完畢,一眨眼,留加已不見影。

  「搬誰啊?」阿斯克特對著漫天的黃沙大喊。要教他上哪討救兵呢?總不好要他派遣一連軍隊去助陣吧?

  另一方面——

  「我應當不曾與諸位結怨吧?」賀青以流利的日捂試探地詢問。

  「失敬了?」帶頭的男人抽出一把槍,朝她連發數槍。

  賀青身手矯健地傾身閃開直逼而來的奪命子彈。

  日文!他們使用日文交談,有人想除掉她?是誰?

  四個黑衣人將她團團住,讓她進退不得,情急之下只得取出隨身捎帶的蛇形暗器朝四面八方射出。

  「哎呀!」暗器打中兩名大漢持槍的手,他們手上的槍因而掉落,賀青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旋身側踢,踢掉另外兩名男人的手槍。

  「來得正是時候。」留加飛身加入戰局,抬腿一個迴旋踢將地上的槍踢到老遠的地方。「老闆,怎麼那麼快就打起來啦!」

  「唉,我向來處事公平,一人對付兩個,自己看著辦吧!」語畢,賀青靈活的身影便朝其中兩人攻去。

  公平!跟前這兩位肌肉男高強勇猛又魁梧,再低頭瞧瞧,留加不禁暗歎一聲,認命吧,反正也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干場架有益身心健康,上吧!

  但過沒多久,主僕倆有默契的發現事情不妙,兩人同時向後了一大步。

  「蛇塚家的物影流派?!」主僕兩人相同的震撼,他們是蛇塚家族豢養的武士!這怎麼可能?

  「你們瘋啦!賀青小姐也敢攻擊!」留加厲斥殺氣騰騰的四名彪漢。 

  「是誰派你們來的?」相形之下,賀青凝重著清冷麗顏,沒有任何喝斥責吼,只是神情莫測高深的問出心中疑慮。

  「賀青小姐,恕屬下冒犯,您的身份在蛇塚家已經曝光,老太爺下了格殺令,你與小少爺非死不可,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我父母他們還有叔伯們的現況如何?」糟了!老頭知道所有的秘密了,他們以為是瞞天過海的計劃居然被深居簡出的老太爺識破!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不再插手世事了嗎?  原來二十六年來,老太爺一直都在暗中調查那晚的天大秘密,原來她……一直被懷疑著。

  賀青被這消息震駭得當場僵硬如石像。

  「老爺夫婦兩人還有其他人等都被老太爺嚴密監視著。」說完,那四人又想上前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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