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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陶靜文 十九世紀中葉,大政奉還,年輕的明治天皇親政,取消幕府制時,單單留下一支擁有皇室血脈,且護政有功的蛇塚一族,並加以封賞。 此後,蛇塚一族一方面從政,一方面投資工商實業,在明治維新成功後,日本國勢日強,蛇塚一族在日本境內聲勢亦是如日中天,縱橫政商兩界,時至今日已然躍升為日本國內聲名權勢最為赫的商政財閥集團,且他們的勢力正不斷的向四方擴散。 不過一百多年來,蛇塚一族卻發生過多次幾乎滅族的內亂,蛇塚內死傷犧牲的親信將臣不在少數。 而策謀叛亂的始作俑者,均是雙生子中的次子,因此蛇塚一族的族長便立下手諭--從今以後,若再誕生雙生子,唯得動用家法私刑,誅處次子,不得留後,不得逆道而行。 自手諭立定後,奇跡的不曾再有雙生子誕生過,人人慶幸之餘,蛇塚一族也安然度過歲月洪流。但遺傳基因終究是個不定數,平靜了數十年的蛇塚一族,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再掀風暴…… 第一章 日本 東京 入夜時分,天色混濁在幽冥與澄昏間,狂風暴雨似的暗潮隱沒在暗暗的偌大空間裡,轟隆如雷鳴般的引擎聲成浪而來,不安的氛圍霎時蘢罩著四周。 一排的豪華車隊緩緩駛人高掛「物影流居」牌匾的大拱門內,車門如濤,一波波地接連著開啟,從車隊之首中有人小心取出一隻嬰兒籃,隨即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進大屋裡,登時嚇壞了一干僕傭。 今夜適逢蛇塚夫人臨盆,蛇塚繼承人將於今晚誕生,大伙正興高采烈準備慶典之餘,怎麼才不過十多個鐘頭後,所有入院陪產的人一進門,個個面色凝重地直奔祠堂,看得僕傭們心驚膽戰的。 「先生,夫人?!」女僕驚訝地連忙扶住最後進門的蛇塚夫人。 「才剛生產完,怎麼不待在醫院裡修養幾天?」 「帶夫人回房休息。」蛇塚家族的龍頭命令道。 「正和……正和,求求你,說什麼都要保住孩子,他是無辜的啊,答應我……求你……」蛇塚夫人虛弱地拉著夫婿的手,連聲哀求。 蛇塚正和臉色哀愁深凝,柔聲安慰著妻子,「你放心,好好休息,我會保住咱們的孩子。」語畢,睇了女僕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奔往祠堂。 「夫人,您也該回房休息了。」女僕攙扶住頻頻回首的蛇塚夫人往房間走去。 而在祠堂裡,蛇塚家族裡極具份量的大人物全聚集一堂,平日呼風喚雨的政商界菁英人士們卜全都噤若寒蟬。 「怎麼會這樣?」有人禁不住一室沉悶氣氛,低聲的開口。「當初夫人產檢的結果,不是龍鳳胎嗎?怎麼……一臨盆,才擺這麼大個烏龍,這實在是……唉!」數十年不曾出 現的雙生子竟然出現了。 「擺烏龍的是那個婦產科主任!真該摘下他日本婦產科權威的頭銜,他這個烏龍擺得實在是太大了。當初說什麼龍鳳胎,咱們才得以吃下定心丸,誰知孩子一出世才擺 道,唉!」 「唉!誰救老二的命根子被老大的身體給擋著,難怪產檢時會判斯錯誤。」 大伙在醫院內見著兩個嬰兒相似的五官,以及無法錯認的性別器官時,他們差點集體休克,匆匆忙忙將雙胞胎抱回府,並解決接下來令人頭大的手諭問題。 傳族手諭現在攤在眾人面前,明黃的綢緞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令人刺目的色澤。 「都什麼年代了,哪還能動用家法私刑,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又有人發表意見。 「我們這一代並不在乎那些禁忌,只是……老太爺還活著啊!」何況還是個曾經親手誅毀自己手足的固執老頭。 「如果我說,這孩子我非留下不可呢?」蛇塚正和沉肅尊傲的聲音響起。 「只怕這孩子注定往後命運乖舛,不過,若不以蛇塚次子之名留下,雙生子的消息我們可以隻手遮天,老太爺不會知情的。」 「他是我兒子,不以蛇家名義留下成何體統!」蛇塚正和聞言,兩道熊熊怒火噴向底下分列兩排的族臣們。 「可是大哥,」有人冒死諫言,「若讓老太爺知悉,事情可就嚴重了,不只你,我們這些親臣也會罪狀相連。當年你不守『胎腹連姻』的族規,執意迎取庶民出身又是英日 混血的嫂子時,跟老頭已經是鬧得水火不容了,如今你實在得再三思量,免得……唉!」那人重歎一聲,轉頭瞥了襁褓中的小侄兒一眼,瞧瞧那對承襲嫂子的藍眼珠,老太爺 肯留下他?難啊,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道真要我親手殺了我的親骨肉,整個家族就能安享太平?」蛇塚正和痛苦的問著眾人。 「大哥,你言重了。只是有些事咱們不得不預防,萬一將來這小傢伙心懷不軌,又摘出內哄,到時你要我們如何面對小輩們的責難,又怎敢去見黃泉下的列祖列宗?」 「是啊,大哥,你也要為孩子想想。老頭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忘了,嫂夫人是在何等嚴密的保護下才能存活至今,你以為老頭子會將他們母子倆視若無睹、輕易放過他們嗎?」一個連親弟弟都忍得下心殺掉的人,哪有度量再去包容這對母子。 「想!統統給我動腦筋想,想出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蛇塚正和沉聲下令道,目光憎恨的看著那早該隨先人一同深埋黃土的手諭。 「不如……把老二送離日本,愈遠愈好,等將來他能獨當一面後,老頭也早歸陰見先了,到時再將他迎回,正式認祖歸宗。」提議的人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確信這是最 好的方法。 「可是送走他,這雙胞胎另一人要拿誰來頂替?啊,最好是找個女嬰,這樣剛好符合了原先的龍鳳胎。」 「還要是今晚出生才行,這才趕得上明早的家族立紋大典。」 「對,這個建議可行,不過計劃要天衣無縫的進行。」 「浩二。」蛇塚正和立即喚來家臣。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應了一聲。 「即使要把全日本找遍,也要給我找出個可以替代的女嬰來。」 「是。」成田浩二立刻領命而去。 終於在天將吐白時,成田浩二幸不辱命的帶回了所有人的一線生機。 他輕輕拉開襁褓,裡面是一名全身尚泛著血絲的女嬰,在場眾人個個驚疑不已。 「這……這娃兒是從哪弄來的?」有人疑問道。有哪個做母親的肯將懷胎十月、吃足苦頭才生下來的嬰兒送給他人?」 「有錢好辦事。」成田浩二據實以告。 「不是每個做母親的,都能這麼捨得。」幽幽淒淒的聲音隨著和室門扇的開放飄入祠堂裡。 「你怎麼不在床上休息?」蛇塚正和上前扶著虛弱的嬌妻落坐。 「休息?幸好我早來一步,否則,我豈不是錯失了與我兒子臨別相告的最後機會。」 「嫂子,你就放寬心吧。」 「決定了嗎?要將他送到哪裡?」蛇塚夫人輕聲詢問。 這對眼睛好美,藍得清澈見底。孩子,是媽害了你,偏偏你的命運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無權替你擇定。別怪我,孩子,我會等你,等你回來,再讓我看看你這對漂亮的藍色 眸子。 「那名退出我們科技集團的歐德博士,人還在美國吧?」 「歐德?!大哥居然會想到這號人物。」那個視財如命的怪博士早在十年前就退出蛇塚旗下的科技集團。「聽說他當起一名神父來了,不過我想那恐怕是個幌子,背地裡或許還在鑽研掙錢勾當也說不定。」 「就把孩子交給他,多塞點鈔票給他,堵他的口。倘若孩子出了任何差錯,就讓他提著項上人頭來見我,在孩子長大之前,所有的生活概況均得一一回報。」蛇塚正和迅 速下令,「浩二,你跟那傢伙交情不錯,這件事交由你去處理。」 「是。」成田浩二恭敬的領命。 「還有,舉凡族首後嗣的傳人除了女孩外都得在背上紋烙族騰,即使是次子也不得例外,所以我想先替小兒立紋,日後就靠著這族騰回歸蛇塚宗族。」 於是長子起名為「蛇塚冥煌」,是日後正式接掌蛇塚家族一切產業的繼承人。 次子命名為「蛇塚凌皓」。男嬰背部被紋烙上湛藍的家族蛇紋圖騰後,隔日便被密的送出日本國境。 至於那名女嬰,則由蛇塚夫婦倆共同商議,取名為「賀青」。 蛇塚凌皓與賀青兩個人,就這樣身不由己的注定了互補的命運;一個退離,一個代替,命途交錯。 她被帶進本該是蛇塚凌皓生存的世界裡,而他則被無情的家族詛咒驅離,一道傳族手諭同時改變了兩人無從選擇的人生。 日後,蛇塚正和也不諱言地將這段往事明白告知賀青,那年她不過才六歲,便知道自己是個被親生父母捨棄的孩子,耳緣上的青蛇紋在在告誡她必須懂得知恩圖報。於是,十八歲那年,她便自告奮勇願替蛇塚家暗地照顧流落在外的小少爺,直至他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時再將其帶回日本認祖歸宗,爾後她與蛇塚家再也不相欠,她不願當個取代的影子,存活在屬於別人的世界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