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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唐海潮 「我還敢挑?沒這口事,從來沒有!」校花悶悶地。「現在別說是個女人,就算一頭牛來親近我,我都會高興半天。這種男男女女的事說簡單是簡單,說難,更難於登天。有時候你不愛的偏偏自動貼上來不放,你中意的連注意都沒注意過你,人到了三四十,還在玩十五六歲孩子的戲碼。」 他這一串「抱怨」明明意有所指。小貂稀奇地從清洗台抬起頭。「你好像嘗了不少苦頭,是現在進行式?」 校花掩飾似地擺手作罷,臉卻微微紅了!當然,小貂是距他非常之近才分辨出黝黑臉孔上那層罕見赧紅。 「別提了!男女姻緣怎麼說都沒個準兒,至於我,早就不抱奢望,在花街是混不出什麼名堂來的,還能妄想討到什麼好女人?還是輝煌命好,一徵婚就有好兆頭,我看我喔!」他以歎氣作註腳。「也罷。」 「你也可以試看看,我們來幫你想廣告詞。」小貂熱心推薦。 校花敬謝不敏。「算了,我知道我沒那麼好的運氣,女兒都要上小學了,我還是多想想辦法打零工賺錢重要,少動這些腦筋,傷神又傷身。」 小貂忍不住笑個沒完!不是他口沒遮攔,多虧他沒當她是外人不相隱瞞,所謂那「傷神傷身』也許是他行年三十好幾最大的感觸吧?「我不知道你有個女兒。」 「三個!三胞胎。還好長得像她們娘,要是長相像我就慘了,以後統統嫁不出去,供在家裡當老菩薩。沒法讓她們跟著我過,把她們托養在我洛杉礬大姊家。哎!女孩子是很可愛,長大了一樣揪人心,麻煩多得不輸給男孩。所以你要聽句前輩的經驗談,小倆口可以甜甜蜜蜜地多過幾年好日子,犯不著想不開急著生孩子;打從孩子一落地,爹娘就無寧日,死而後已,千萬三思而後行。切記!切記!」 小貂這下可不敢應聲。校花不知道她和輝煌的婚姻內幕,更不知她腹中就有個「死而後已」的麻煩;這小麻煩還跟他們的「感情」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是他曉得她這個徵婚新娘還自動「附贈」一個小娃娃,不拿他們三個人當怪物看才怪!而校花沒留意到她的安靜,兀自拍著吧檯板面嚷唱起來了—— 「思啊想啊起,咿——咿,咿呀哪呀喂……」 ※ ※ ※ ※ ※ 小貂看準了裡間沒人,拉緊身上浴巾,一鼓作氣直衝房間,卻在半路上殺出一個高大身子!她受到不小的驚嚇,而輝煌比她更緊張兮兮,兩個人像觸電似地趕緊跳開,各自躲回房間。 「對不起!我以為你不在……」 「對不起!我什麼都沒看見!」兩人搶著說。 兩人直說出來,原來的尷尬反而解除了。小貂害羞地躲在房裡穿衣服,埋怨自己脫線,洗澡時竟忘了帶睡衣,只得在門口張望半天,確定輝煌出去倒垃圾還沒回來,才朝房間直奔。誰曉得他原來待在自己房裡靜靜不出聲,又好死不死這時候冒出來,這下她實在糗大了,衣衫不整,又全身濕淋淋滴著水珠,雖然不致曝光,可就是……怪怪的!再怎麼和平相處,她是寡女,他還是孤男,就算他們是協定中的、別人眼裡的「夫妻」,事實是事實,明明一條界線劃清男女大防。小貂還沒開放到那程度。 「我切了水果盤,你……你好了以後,出來一起吃。還有你愛吃的毛豆。」 她聽到輝煌在外頭咕嘟咕嘟,接著是沉沉「篤」一聲,他又撞上那根門樑了。準是心不在焉! 這一下可不輕!小貂有些擔心又覺得好笑。人長得太高又容易緊張就有這壞處;像她這般身高,永遠沒有這種受到「迎頭重擊」的困擾。 店裡固定每晚十一點半打烊,此時花街夜生活正繁華,但輝煌有他的規矩,每天店面開足十三小時,不做夜生意。等店門一關,兩人都料理好雜事、洗過澡,偌大的空間只剩下安寧靜謐。要是都還沒睡意,經常泡壺茶就可以打開話匣子天南地北聊,從阿珠阿花撿的小土狗到市議會罷審預算風波,談到疲了,便散伙各自投奔床鋪。日子過下來,這反而成了小貂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完全放鬆,無比愜意,從閒聊中點滴發掘輝煌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習性,逐步加深瞭解。想起自己初次見面對他有種種主觀的偏見誤解,每每莞爾,卻想不出原因何在。 「長得太高會常常卡到門哦!」小貂剝著毛豆莢,這是她覺得店裡最好吃的小點心。打從她來了以後,毛豆叫貨量增加了兩倍以上,事實上有百分之六十的毛豆都是「內銷」到她胃裡。她一顆接一顆沒停過,話越扯越多,喉嚨越順。毛豆就像是她的維他命、潤喉劑。「我就不可能有這種經驗。」不無惋惜地。身高矮小向來是她的遺憾!當她十五歲時知道考空姐有身高限制,抱著棉被痛哭了三天。她從小就嚮往當空中飛女,走遍世界多彩多姿的生涯。 「習慣了。天生下來就長成這樣,所以走到哪裡都要留心點。缺點是跟人講話時都得低著頭,擠公車時永遠對著一堆堆的後腦勺。」 小貂作狀仰頭。「喂!你們上面的空氣比較好嗎?」 他回敬:「今天還不錯。不過沒嗅過你們下面的空氣,要比較才知道。」 小貂將最後一塊哈蜜瓜留給他享用。「大哥,你人這麼好,為什麼沒交過女朋友?」 「這該怪我還是歸咎別人沒眼光?」他笑著搖頭。「我想我是對這方面的事笨拙些,有話也不擅表達,寧願擺在心裡咀嚼,這樣輕鬆些,也不會給別人造成負擔。我以前在學校裡看到女生就臉紅,更別說講話,結巴得連對方都忍不住同情我。」 小貂不相信。「你對我不會呀!」 「那不一樣。」 「你對客人也不會。整天都是鶯兒燕子在面前穿梭,我看你樂在其中。」 「客人是客人,在我眼裡沒有性別之分。」他說道。「這裡的女孩子都熟得像自己姊妹,不是那回事。」 「你把西瓜吃到頭頂上去了。」小貂親暱地從他發上取下一小顆西瓜籽。「跟小孩子一樣。」 夜闌人靜,各自歸臥,輝煌總會幫她巡視整理好床鋪被褥,叮嚀她窗子別開得太大,免得著涼傷風;插上電蚊香,將床邊水瓶加滿熱開水方便夜裡醒來隨時可飲用……小貂聽他每夜必誦一口的「晚安經」,又是好笑。 「你真像老爸爸!」 「哦!那也不錯。」輝煌幫她放下窗簾。「反正你自己都還像個孩子似的,大孩子帶小孩子,還是需要人來照顧。」 他會留下床邊一盞小燈,細心帶上房門。小貂總在平靜又滿足的心情中安然人睡,一覺到天明。 被人無微不至的照拂實是天大的幸福。小貂自小便失落的親情溫馨卻在這個與她原本一點血緣或關係都沒有的輝煌身上感受完整。一切像場夢一般。 還聽得到他房裡窸窸窣窣的聲響,猜他也許在鋪棉被,或拍淨衣服上的灰塵,那是近在身邊的人動作的細碎聲音,夜裡聽來格外清晰親切。 是安全感。 知道屋裡還有個人,相伴、安穩細心地守護。單單是「知道」就夠讓她在甜笑中睡去,夜夢平靜無波。 ※ ※ ※ ※ ※ 柏林愛樂的演奏中場休息時間。尹嫣倚在大廳西側的玻璃門旁,手中是印刷設計精緻詳細的演出說明介紹;然而她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那上頭,她的心思飛過華麗明亮的國家音樂廳,落在縹緲不可知的地方。 大廳的角落是三三兩兩服飾筆挺優雅、愉快談笑的紳仕淑女。豪華高貴的地方,優雅得無懈可擊的人群,音樂、詩意、高雅氣息,像是穿梭在童話故事中的完美情節!然而她只感到窒問、懨懨的情調;她戴隱形眼鏡過久的眼睛感到疲倦酸澀。實在糟蹋了一場好演出! 音樂,是她喜愛的。只是過多的烘染只會讓人漸漸麻痺。當內心最初的感動不知何時消褪,再多的華麗都索然無味,只有徒增疲倦。 是的。她想起自己很久以來已忘記了感動的心情是如何。 回到台灣半年,驚奇地發現她離開才幾年的小島完全搖身變成另一副面貌。光怪陸離的社會現象和問題層出不窮,蕞爾之地小小台北都儼然披上國際性城市的外表!在這雜亂的城市,發達的資訊緊跟住世界潮流的腳步,這裡的藝文風氣居小島之最,戲劇院音樂廳裡天天都有各式藝術節目上演,傳統新潮和古怪的實驗交織,時間久了,她的好奇漸漸靜息疲憊下來,再激不起一絲興奮。這種轉變連她都說不上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