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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素心 江如瑛心細地發覺宋浩男面色不對,過來摸他的額頭,冷冷涼涼的。 「你哪兒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他說:「看過了!沒什麼事。」他決定先隱瞞不讓她知道,向李湘文遞過一個眼色。 這個小動作又讓李湘文心痛了一下,他連讓她擔心都不肯哪!這麼深細的用心,他是這麼愛著他的妻子。 她再也待不下一分一秒,何苦看他們濃情蜜意、卿卿我我!熱意衝上眼眶,她怕下一秒她就要逼出淚了。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李湘文維持著從容的態度,不讓他們看出她的難堪。 「再坐一會再走吧。」江如瑛挽留。 李湘文看著江如瑛,她是出自真誠的,她對宋浩男的女人都是這麼寬大嗎!她曾經瘋狂地刺了她一刀,她不怕她? 江如瑛皎然如小鹿般幽幽柔柔的眼光,令李湘文敗下陣來。是的,她輸了,她終於正視宋浩男棄她而選擇江如瑛的事實,是她的婉約柔曲,把宋浩男這塊百煉鋼化作了繞指柔。 又或者不管江如瑛是怎麼樣的女人,宋浩男愛她就是愛她。愛情如何去比評道理? 「我來得夠久了,該走了。」李湘文矜持的。 送她到了門口,李湘文再度覷了江如瑛一眼,那是複雜的、不知所以的一眼。 登回屋內,江如瑛不勝擔憂地看著面色不佳的宋浩男,他準是哪兒不舒服,不然臉色不會這麼差。 「浩男,我們去醫院做檢查好嗎!」 女人呵,就是這麼愛操心。宋浩男微感好笑,心裡卻是暖洋洋、甜絲絲的,他說: 「我沒事,妳不用擔心。」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和雲意去了哪兒!」他問,轉移她的注意力。 「看花展。」她簡短地答,全神都在他不舒服這事上,她蹙著眉:「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臉色很蒼白,一定是病了,我們去醫院再看一次好嗎?」 宋浩男的力氣漸漸恢復了,他一把抱住她,引起她一聲低叫,兩人倒進寬大的沙發裡,他高大的身子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檢查的話,我比較喜歡讓江如瑛醫生看。」他浮起壞壞的一笑,語帶曖昧的。 「浩男!!」她又氣又窘又好笑:「讓我起來。」 「妳不是要檢查嗎?我全力配合,看妳想對我怎麼樣都可以。」 她羞紅了臉,雙掌推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膛:「宋浩男,你好不要臉哦!」 他邪裡邪氣地瞅著她緋紅的臉蛋,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是嗎!既然妳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他雙臂摟緊了她,不規矩地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將頭理在她發間、頸窩,亂嗅亂親一通。 江如瑛又是羞、又是喘、又是笑,如妣蜂撼樹般徒勞地推拒著他:「你別這樣,住手,呵呵......哎唷,浩男,我拜託你,你快停手......萬一小玄回來看見......就不好了......」她邊笑邊喘。 在吻她的間隙中,他偷空答說:「那我們回房去好了--」他為什麼得看兒子臉色做事呢?真教人為之氣結。 「不行!」江如瑛終於逮到機會,一把推開他,身子滾到沙發下。她立刻連撐雙手,離得他遠遠的,好像他是豺狼虎豹。她強壓下臉紅心跳,聲音有一絲不穩:「很晚了,我該去做飯了,你不餓嗎!」 她問錯話了。他又是那教人著惱的神氣,邪邪地、要笑不笑地斜睨她:「我比較喜歡吃妳。」 江如瑛輕靈地躲開他的撲擊,他一撲不中!不再有所舉動。她站得遠遠的,深怕他再「胡來」。 「小玄也快回來了,我去做飯,你洗澡了沒!」她匆匆丟下一句問話,閃進廚房準備晚飯。 宋浩男微笑地靠在沙發上,聽著廚房內各種熟悉的聲音接連響起;這就是他要的平凡生活,幸福得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起來。如果,宋玄能夠回美國去,別在他和如瑛之間攪局,那就十全十美了。 幸福,是人人渴望擁有的。但是當一個人處於幸福的境地,不幸的陰影通常也悄悄地席捲而來。 而宋浩男,正是如此。 時間過得很快,二天轉眼即過,醫院來了一通電話,通知宋浩男去領檢查結果。 他自己都忘了有這件事,他對自己的事,向來不經心又無所謂。說得不好聽一點,這叫我行我素、目中無人。 領回檢查結果,只是一件小事。宋浩男本想上樓告訴江如瑛一聲,想想又改變主意;她若知道,定要一道去,萬一結果不好呢?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浮現這樣的想法,但還是決定暫時不說。他上樓敲敲畫室的門:「我出去一下。」 江如瑛正在畫素描,她頭也不抬地說:「車開慢點。」 他應答著,驅車往醫院而去。 到了三樓檢驗科,櫃檯的護士聽他自報了姓名,客氣有禮地說:「宋先生,請到范主任辦公室。」 那護士領他到了主任辦公室。他敲敲門,門內的人喊了請進,他打開門。 房裡的人轉過頭來,李湘文赫然也在。她一見到他,淒淒地喊了一聲「浩男」,眼眶霎時紅了。 坐在辦公桌後的,想必就是范主任了,他的表情凝重嚴肅。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宋浩男,直覺地聯想到他的健康檢查。 他出了問題! 「宋先生,請坐。」范主任起身請他人坐。 李湘文又怎麼會在這兒!他略想一想,就明白了。這醫院是她家的,她一定是囑咐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時,通知她一聲。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優雅而從容。在他心裡,已有了準備,等一下要宣佈的,可能是一個噩耗。 「醫生,請你直接告訴我吧。」他單刀直入的。 范主任看看他,他看來很冷靜,毫無焦灼不安;看過太多病人的他判斷,宋浩男可以承受得住這個打擊。他再望向李湘文,她一觸及他徵詢般的眼神,忍不住哭了。 她這一哭,等於宣佈了宋浩男的死刑。 「我得了什麼病?」他追問。 做醫生許多年,最為難的就是向病人宣佈他得了不治之症,病人的悲痛傷心、如喪考妣般的絕望彷徨,他卻愛莫能助。 「宋先生。」范主任看了他一眼。這樣的男人,卻不幸短命--他頓了頓,盡量讓聲音平靜而莊重:「你得了胃癌,是末期。」 宛如遭雷殛,宋浩男的腦中有剎那間的空白,之後浮現了江如瑛的面容。一想到她,沸騰如岩漿滾水的心,迅速地冷卻下來。 他繼續向宋浩男解釋病情:「你的病發現得太晚了--」他停了一下,不是怕宋浩男承受不住,事實上是李湘文在一旁已哭得肝腸寸斷,他再說下去,只怕她要因過於悲痛而昏厥了。 「你直說吧。」他催促。 范主任不由自主順從他的命令:「是,是。你的病是最末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切除胃也沒用了,最多只能活三個月。你的情形很特殊,照理說你應該倒下去了,可是你卻好端端地正常生活。我希望你能立刻辦理入院手續,接受治療。」 宋浩男靜靜聽醫生說完,垂眼看著前方一點。入院?一個癌症末期的人,你還要他入院做什麼呢?那零零碎碎的打針化療,足以把一個人折磨得形銷骨立,毫無尊嚴。難道在他最後幾個月僅餘的生命裡,他還要為了多延挨一日兩日,而去受那非人的刑磨? 他眉峰凝聚,而神態淡然:「我不入院,你開藥給我就好了。」 「宋先生,別因為這樣你就自暴自棄,你還是該入院治療,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 宋浩男冷嗤了一聲:「萬分之一的奇跡嗎?」 旁邊兩隻手搭住了他右臂,她握得那麼緊,好似溺水的人抓著浮木不放。側頭一看,李湘文哭得滿臉是淚,傷心得難以自己。 「浩男,你住院治療好嗎?」她心多痛啊,如果可以,她願意得癌症的那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我不想治療。」 她哭得更凶了:「我求你,你不要放棄自己好嗎!我們住院,我給你請最好的醫生,我們到國外去找治療癌症的權威--」 「湘文。」他叫著她的名字,定定地看著她:「我想活得像個人,我不願做白老鼠。」 她爆發出一聲悲痛欲絕的啜泣聲,哭倒在他懷裡:「浩男......」 待她哭了有一陣子,情緒得到抒發,他扶起她,手下的她全身幾乎無力,可見她傷心的程度。 「別哭了,妳哭也不能叫我的病痊癒,我都不傷心了,妳難過什麼?」 他無情的話,像一記鞭子抽在她心上,既熱且辣的疼。 他可以無所謂,但她怎麼不在乎!即使他是別人的丈夫、她是他的大嫂,可這並不能阻扼她愛他的心;這輩子除了他,她不會再愛上別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