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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素心    


  而且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你一樣,飯煮得那麼香了。她在心底補上這一句。

  看她目泛淚光,真情流露,尹樵緣也自感動,拍拍她頭頂,道:「我還沒那麼容易死,放手吧,好採藥了。」

  無花果重重點頭:「嗯。」伸手背抹去眼淚。

  繞了半天,沒見到所要的藥材。回程的路上,無花果悶悶的不說話。

  她像個鋸嘴葫藘,他倒有些不習慣:「怎麼了?」

  「沒什麼。」

  「陰陽怪氣的。」尹樵緣忽然感到身子不適,他走了太久,血行加速,連帶毒質也侵逼進血脈數分。

  「我們回去吧。」不忍她加深自責,尹憔緣忍著痛楚,要趕回去打坐驅毒。

  她看出他的異樣,嚇了一跳:「師父,你的毐又發作了嗎?」

  「是──」額上都沁汗了。

  她趕緊抶住他,一步一步小心攙扶他回竹屋。

  尹樵緣在房間中調元聚氣,無花果憂心忡忡的守在一旁,她那三腳貓的功夫,無法幫上他什麼忙,只有乾著急的分。

  見尹樵緣冒汗,她就伸袖為他揩擦,不然就拿著蒲扇為他煽涼。還不住口的問:「  師父,你好些了嗎?這樣你有沒有涼快點兒?」

  尹樵緣想好好運功都不能夠,睜開眼睛道:「阿果,你這樣唸唸叨叨的,為師如何專心用功?我若分神,極可能走火入魔,你知不知道?」

  停止手上動作,無花果倒退三大步,坐在椅上,兩手平放大腿上,正正經經的道:  「我不吵你。」

  「你出去吧,我叫你你再來。」有他徒兒在,他別想有半分進展。

  她慢慢站起來,慢慢移向門口,一步三回首,彷彿這一出門就是生離死別。

  哀怨的投來一眼:你真的要我走?

  「出去吧。」他歎息,跟她溝通比奇山繞兩圈還費心神。

  她終於走了出去,門也沒給帶上。整座偌大的奇山,只有他師徒二人,關不關門不是太重要。

  運功許久,身子越發重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尹樵緣真是大惑不解,為何他依法驅毐,總也不見奏效?

  到了晚飯時分,無花果到廚下把飯菜做好,尹樵緣侍在房中,始終沒出聲叫她。

  師父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啊?

  飯菜都冷了,尹樵緣依然無動無靜,她按捺不住,跑至他房門口住內探看,尹樵緣仍在打坐,臉色比方才更加灰敗了些。

  「師父。」她小小聲的試探,怕嚇得他走火入魔。

  尹樵緣睜開眼,啞聲道:「進來吧。」

  無花果輕手輕腳的跨入房,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小心翼翼揣度他的病情,道:「  師父,飯我煮好了,你要不要吃飯?我去端來給你吃。」

  尹樵緣輕輕搖頭:「我不吃,你自己用吧。我還要用點功,你吃完就去睡吧,不用理會我。」又閉上眼睛。

  無花果張張口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來。退出尹樵緣的房間,那一夜她難得的失眠  了。

  尹樵緣的神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無花果再笨,也看得出來情形不妙。

  第六天早上她一起床就跑去看他的情況如何,一推開門,尹樵緣半倒在床上,枕邊吐了一攤黑血,昏迷不醒。

  「師父!」她大驚,大呼,繼而大哭。

  響震屋瓦的哭聲把幽幽忽忽飄離軀殼的神識喚回,尹樵緣睜開沉重不堪的眼皮,看見無花果伏在自己身上痛哭。

  「別哭,男子漢大丈大流血不流淚。」這當口,他仍是不忘說教。

  她抽抽噎噎,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師父,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嗚嗚,他吐了好多血。

  他虛弱的一笑,道:「我本來以為這毒不難解,但我怎麼運功也驅之不去,又找不到解毒的藥草,看來這回我不死也不成了。」

  無花果恨死自己了,她為什麼把解毒丹全給吃光了呢?師父要真死了,她往後怎麼辦哪?

  尹樵緣一張口,又吐出一口血。

  「師父!」她忙拍他的背順氣。

  劇咳稍乎復,尹樵緣心如明鏡台,他於生死一節看得極淡,死對他而言並不可怕。

  「阿果,為師走了之後──」

  「不!」她大喊,摟住他頭頸:「你不會死,不會死的!」

  「你這般情深,於修道大大有損。記住為師的話,別把感情看得太重。」他絮絮說來,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有必要點醒這個傻徒弟。

  「師父、師父。」她嗚咽著。

  不公平!她師父又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要短命而死?

  「快擦了眼淭,你要為師連死了都不得安寧嗎?」

  無花果哭哭啼啼伸袖拭淭,可淚水就像洩了洪,成串成串披掛而下。

  一隻小忪鼠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要不是這只帶毛畜生搞的鬼  ,尹樵緣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番田地。

  「我打死你!」抄起鞋子,飛擊松鼠。

  「你這是幹什麼?」尹樵緣喝止。它跟她有仇?

  「師父,都是這隻小畜生害你的。我,我打死它為你報仇。」赤紅了眼,展開獵殺  。

  一人一鼠在屋內追逐。小忪鼠動作靈活,身體又小,在屖內躦來鑽去,無花果任憑如何快捷,總慢了它一步。

  「別跑!」她大喝。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茶杯茶壺早成了碎瓦殘垣。躺在床上的尹樵褖對著一屋凌亂和一出鬧劇,哭笑不得。

  「作死的畜生!」她卯上它了,不計一切飛身務必要攫住它。

  小松鼠臼一扭身,優雅從容的竄入床底。

  「別想跑!」猛掀床巾,半趴在地上,要來個甕中捉鱉。

  「咦?」床厎下好大一個疑問聲。

  「怎麼了?」

  無花果爬出來,右手掌心托著一個小小的瓦盆,盆中紅葉艷紅如血,他一怔。

  「極樂紅。」一種至毒的毒草,怎會在他床底下?

  答案很快揭曉了。

  「我怎麼忘了我放在你床底下呢?前些日子害我還找個半死。」失而復得,她開心極了。

  「你把極樂紅放在我床下做什麼?」

  「哎呀,師父,你真沒記性。」她嗔怪著!「你不是說極樂紅必須不見陽光,它才長得快嗎?所以我才放你床下啊。」

  這株毒草是他在一處山凹發現的,他本無意帶回。無花果見它雙葉如心,煞是可愛  ,硬要摘回去養。他強不過她苦苦哀求,只有由她,舀略跟她說過養護之法,之後他使忘了此事。

  他終於知道他為何毒性難愈。極樂紝有一特質,附近若有毒物,它便能助長其勢。  他之所以毒痀不起,完全是因極樂紅之故。

  「你──」莫非這是天蒠。

  無花果猶不知自己正是苦得尹樵緣淒慘無比的元兇巨惡,碀圓兩隻無辜的大眼睛望著他,滿是不解。

  「師父,你怎麼了?這花不對勁嗎P」

  找來找去,整間屋子只有尹樵褖床底最適合放她心愛的極樂紅,玩性重的她放好花之後,就把此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尹樵緣撐持著爬起來,捻下一片極樂紅的葉子,放到嘴裡咀嚼。

  「師父!」她呆了,這花吃了會死人的:「你瘋了?快把葉子吐出來。」

  尹樵緣抬手阻止,啞聲道:「我中毒太深,無法可冶。如今只有以毒攻毒,冒險一試。」

  「師父!」無花果一陣心酸,摟住他又開始嚎哭起來。

  唉!他怎麼老愛抱來抱去?尹樵綠無聲歎息。

  她哭得十分響亮,尹樵緣拉下她的雙臂,保持一臂之隔,免得耳朵柀震聾。

  在此時,極樂紅毐性發作,尹憔褖悶哼一聲,滾倒在床。

  「師父、師父。」她哭著。

  「我拜託你別哭了……」咬牙強忍肝腸寸斷的劇痛,尹樵緣手按肚腹,汗如雨出。  「我還沒被毒死……就先要被你……哭死了……」

  「嗚嗚……」她吸著鼻子,努力制止哭聲:「師父──我停不住──」

  尹樵緣一個猛烈的大翻,差點打著了無花果,她駭住了,師父會死嗎?腦中一片空白,嚇得糊塗了!

  「你出去──」

  「師父,嗚──」

  他大了一點聲:「出去!」

  無花果艱難的站起身,淌眼抹淭的,但見尹樵緣下唇被牙齒咬得血跡斑斑,她走不開啊。

  「還不走?」見她還在遷延,他怒喝:「沒──沒我的允許──你不准踏進房門半  步──」說完,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不敢再違逆他,離開了尹樵緣的房間,關上房門,蹲在門口哭了起來。

  師父,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這一夜格外漫長,房內不時傳來尹憔緣強自壓低的痛苦呻吟,幾度想進去一探究竟  ,又畏懼尹憔褖的威嚴。

  跟淚流了又流,無花果傷心難制。

  她最後哭倦了,昏昏沉沉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只覺得一隻溫柔的手輕搖著她,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喚著她:「阿果、阿果。」

  眼睛好痛。

  揉著酸澀的眼睛,敞亮的晨光進入眼簾,讓她認清了眼前人,她一下子睜大了雙眼  ,不可置信的瞪著那張俊美丰神的臉龐。

  陽光下,尹樵緣一頭銀絲閃耀著炫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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