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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蘇西荷 「也好,我走了。何叔你早點睡,累了就別等了。」 「開車小心。」 堯天在窗前目送宇斯走後,卻又有了個焦躁不安的漫漫長夜。 第三章 午後下起大雷雨,滂沱雨勢絲毫沒有稍停的趨勢。 星雲已經站在公司門口的大街上等了廿分鐘。公車老是不來,而計程車又輛輛滿載,大雨下得人從腳底發冷,她的裙擺都被濺起的水漬噴濕,卻只得困在原地無計可施。 一輛銀灰色轎車突然停在她面前,喇叭聲引起她注意。 「上來吧。」車窗降下,出現的赫然是唐宇斯。 老天爺不長眼,從沒站在她這邊。他善心,可是星雲不領情。星雲拿起皮包擋掉噴灑在她臉上的細小雨珠。「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等車。」 「這時候叫不到車的,笨蛋小姐。真的要那麼倔強嗎?」 後面的車子不耐地催出長串喇叭聲。 「嘿!快點上車。」 行人側目。星雲只得「受迫」上了他的車,將雨瀑水簾關在外頭,無奈地坐在他身邊。「真巧,人生何處不相逢。」他從鏡子裡瞄她一眼,打了左轉彎。下班尖峰時刻有得塞了;他知道她非常不情願再見到他,但是老天幫忙,注定他們今天要在車廂裡共度漫長時光。「你要回家?」 「對!」星雲目不斜視,勉勉強強的說了她家的住址。「是你強迫我上車,我沒感激你的打算。」 宇斯則好修養地笑了,說:「我沒這樣指望。反正順路,送你一程,怎麼都好過站在路上枯等淋雨。喏,給你。」他遞上乾淨的大手帕給她。 星雲接過,拭乾臉上和發尾的水痕,將手帕捏在手裡不講話。他為何對她這麼好?他大可裝作沒看見,任她枯等下去。她記得他並不喜歡她,在他眼裡,她是為了金錢享受,可以犧牲自己的膚淺女人,那麼他還管她做什麼? 驕傲的唐宇斯,他別寄望她會吐出一個謝字。 星雲不擅記恨,卻牢記著他初次見面便不客氣的態度,她無法忘卻那直接又不加掩飾的輕視,他傷到了她——星雲深深在意。 「你剛在忙?」他打破僵硬的沉默氣氛。 「我剛下班。那是我們公司大樓。」當初面談的兩家公司都有意錄取她,星雲先答應了第二家貿易公司的工作,擁有固定而實在的收入,對她來說是第一要務,何堯天給她的那份「工作」在其次。她不想使母親多操心。 宇斯的表情像聽到笑話般,覺得不可思議。 「你還要上班?」 言下之意彷彿說:靠何堯天還不夠嗎?需要再到外頭上班?星雲心裡這樣飛快的反應,不自覺臉上變得更冷漠了。她可以想像他把她看作是怎樣,追逐金錢物質的俗氣女人了。 「是啊!我愛賺錢。」她抬抬下巴。 「你很需要錢?」宇斯的語氣平靜。 「沒有人會嫌錢多的,不是嗎?」星雲轉頭看他。「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我不在乎,也不想解釋。」 他好奇地望她一眼,說:「你確定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當然。」 他搖頭笑了,竟是溫暖的表情;星雲首次發現他不同的一面。她反而不能確定她的想法了。 宇斯是笑了,連他都不肯定自己在想什麼,這個女孩卻斬釘截鐵的說她知道。這實在有意思。晏星雲實在倔強,他早該知道,首次見面時即知。她渾身上下充滿了不肯服輸的氣度,倔強到底。一個特別的小女人,讓人不敢忽視。 她是個小女人了,堅韌而耐人尋味。 可惜他們沒碰對時機,她討厭他的程度已到了寧可淋雨也不願搭便車的地步。這也是宇斯未曾享受過的「待遇」,從沒一個女人令他感到自己彷彿是惱人的臭蟲,教人退避三舍唯恐不及。 「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宇斯忍不住問。「認識了,總算是朋友。」 星雲否決了。「需要玩這一套嗎?」 「你很不友善。」 「要看對象。別人怎麼對我,通常我就依樣回報他。可惜,我們卻有個不幸的開始。」星雲撫撫垂到胸前的髮絲。「我不在意別人或你怎麼看我,正如我說過,別人無權干涉我的事,自然我也無需顧慮不相干的人的看法。我行得正,坐得穩,為我想爭取的東西付出最大的努力,我自信並無愧於誰。」 「聽著,我並沒有暗示你上次那天會面的意……」 「無所謂,是我反應過度也好,是你真有其意也無妨,反正我已清楚表達我的立場。」她要開車門。「我家巷口快到了。」 「還有兩三條街……」 「我自己跑回去就行了,沒什麼雨了。」星雲匆匆望了他一眼,連再見也不說,飛快地衝出車子跑到街上。 宇斯按住方向盤不動,一直看著那白色修長的身影奔進雨中,消失在轉角的那頭。 ??? 杜平過來幫忙換攤頭的日光燈管,偉如站在一旁看。今天店裡沒有什麼客人,也許是初一拜拜的關係,生意例常清淡些。星蘋在樓上午休,五點過後可能又得開始忙了。 「亮了!亮了!這樣行了。」 杜平幫著擺平交錯的長串插頭和電線。「這樣可以吧?要不要移過來些?這樣?還是這樣。」 「原來的位置好了。」偉如彎下腰清洗抹布,擰乾,攤開,折好。「阿杜,真謝謝你。」「老交情了,說什麼謝。要謝我,請我吃碗麵填填肚子吧!」他收起壞了的燈管、螺絲起子和紙盒。「不早不晚,當點心,星蘋不就最愛說那句什麼……」 偉如將火開大,放下寬麵條,說:「有點餓又不會太餓。順便來點配茶,今天的豬心很嫩,還有腸子,你喜歡吃的。」 「都好。你要餓的話,咱們一起吃點。」杜平回店裡放好東西,洗了手就過來。大碗熱面和小菜已經備妥等著他了。「偉如,你看這邊牆上要不要加裝一隻電風扇?最近氣溫那麼高,兩只夠不夠用?怕客人會熱著。」他觀察盤算過了。 「要添電扇一定得釘那邊牆上,對著攤子吹,行不通,我頭會發痛。我想兩隻電扇應該夠了,最近天熱,常常是外帶的客人比較多,熬一熬,等天氣涼些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杜平關切地說:「你前兩天說頸根疼,好些了沒?有沒有找醫生?是不是熱出來的?」 偉如笑著,手上不自覺往後脖根上按。「去給師父推拿過,好多了,說是暑氣逼的,加上勞累,多放鬆、多休息就好了。」 「你要多休息才是。孩子們都大了,星蘋很能幹,大小事都做得來,你不用再事事親自動手;星雲現在也在上班了,可以減輕你一些負擔,你就不要再這麼勞累了。」 「我不累。做事做慣了,你要我清閒下來,我還不習慣。全家人只要齊心,做什麼都好,不累。」 「你就是愛操心,講也講不聽。」 偉如還是笑。「是嘍!做媽的,那個能真正放心呢?孩子長得再大,也是父母眼中小不隆咚的寶貝。如果你自己有孩子,就曉得了。」 「這也有道理。」杜平放下筷子。「偉如,你先別動,你頭髮上有塊東西。」 「那兒?」 杜平縮著手指點她。儘管兩人是老鄰居、老朋友,卻始終維持著矜持的距離,他不碰她,不敢碰她,即使是挑細屑這麼一個尋常的動作,杜平仍不敢逾越。他是這樣的人。 偉如撣下一個白白的粉塊,不知是那裡沾上的灰塵。 「沒什麼,不髒。」他開口道:「這大腸真的很Q,來吃一塊吧!」 「我中午吃過了。怎樣?要不要再來點?啊——」攤子前客人上門,偉迎上前招呼。「坐,請問吃些什麼?……」 ??? 門沒關,星蘋存心給主人一個驚喜,大喝一聲踢開門。「哈口羅!」卻被裡面那人嚇了一大跳,驚魂甫定。 「你怎麼可以只穿著小褲褲到處跑?」她捂著眼睛尖叫。 常寬受驚嚇的程度不亞於她。「這是我的房間,我高興脫光也可以。」他一邊快速翻上衣、套上牛仔褲。他沒有碰到過被女孩子踢門偷窺查探的經驗。 「你好了沒啦?」她又急又羞。 「還沒,該死的拉鏈!什麼鬼東西!」常寬用力去扯褲子拉鏈,它已經出了兩、三次狀況。「你不懂進人家裡之前要先敲門嗎?」 「你門又沒關,我想讓你高興一下,誰知道會——到底好了沒有?」 常寬沒好氣地說:「好了,遮得那麼密,怕看了長針眼?」 「非禮勿視啊!我家家教好,我媽從小就這樣告誡我們。」星蘋瀏覽四周,他的屋子一點也不亂,因為根本沒什麼東西,跟空屋沒兩樣。除了原有的床和桌子,只有地上散落的酒瓶和泡麵空碗,角落蓋著一大塊花布,是唯一佔空間的東西。 「你在指桑罵槐?」常寬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