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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宋星帆    


  「媽!」

  倪祖兒奔向母親的懷抱,哭訴了起來。

  「他死了!爸爸他死了!」

  這一聲「爸爸」已叫得太遲了。

  「我知道,我已經問過了醫院。

  倪夢涵顯得很鎮定。她將倪祖兒手中的手帕拿下來。

  「楚太太!」

  倪夢涵把手帕交給章五年,還尊稱她一聲「楚太太」。

  「你不要?」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爭的?何況我從不願與你爭。」

  「為什麼你不爭?為什麼你不像個狐狸精,你就是這樣不爭寵,才讓大祥對你念念不忘,至死不休--」

  章玉琴奪過手帕,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走吧!老二、老三。」章亦松喊著。

  「祖兒!你保重。」

  倪夢涵認得這聲音,是他通風報信的。

  她望向章亦竹,可惜倪祖兒已有心上人了。更何況,她也不想再同章家有任何牽扯,上一代的事就到此為上了。

  「大哥,我可以晚些再回去嗎?」

  「老三,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姑丈才剛過世!」

  章亦梅無奈,只好走向燕小青。

  「沒想到『後會有期』竟然這麼短。」

  「亦梅,來日方長--」

  燕小青又給了章亦梅四字。他心中滿滿的。

  「後會有期、來日方長。」他念著。

  章亦梅走時心中十分踏實,至少燕小青沒同他劃清界限。

  「媽!你到哪裡去了,這些天--」

  「回家再說吧!」

  吳仁德又想跟去,但這是家務事,外人不便干涉。

  「可他--」

  林立中不也是外人嗎?吳仁德不服。

  「阿中是我徒弟,當然是一家人。你要拜我為師嗎?」

  倪祖地搶白了他一句,她實在是受不了他!

  吳仁德恨得牙癢癢的。不過他也注意到了,穿著淑女的倪祖兒很「不一樣」。如果他有一個女兒也是這樣……

  他又幻想了起來。

  回到了倪家,倪祖兒直追問著母親這陣子的去向。

  倪夢涵是在家門口碰見吳仁德的,他老是陰魂下散。

  「我本想等大祥來找我時,同他說清楚,勸他回去的。可是我改變主意了,因為我大瞭解他,如果真讓我們重逢,只會讓大祥更深陷下去,難以自拔。所以我不能見他,我必須走。

  「可是我要走到哪裡呢?我坐上公車,根本不知去向何處,最後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下了車。我沿著小路走下去,不久看見了一條河流,延著河水走下去。走到一個名喚『流水』的小村莊,碰見了一對無名氏夫婦。」

  倪祖兒聽得連連稱奇,會那麼巧嗎?

  那一天,是這樣的。

  倪夢涵走累了,在河邊坐下來,望著潺潺流水。

  她這時突然想到了「死」。如果她往河水中跳的話……

  是否就此一了百了,不再連累大祥和祖兒?

  「人生無常!這位太太三思而後行。」

  「你是--」

  「相逢何必曾相識。」

  倪夢涵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一身農夫的打扮,個子好高,倪夢涵不認得他,可是為何對他會有一種「熟悉」  的感覺?

  「如果您不嫌棄,可以到寒舍小住數日。」

  農夫一眼就看出倪夢涵心事重重,不知何去何從。

  倪夢涵去了,農夫的妻子熱切地招待她。

  倪夢涵一度也想隱居在這兒不回去了。但是她能嗎?

  「解鈴還需繫鈴人。回去吧!你放不下俗世的一切。

  「你到底是誰?為何我對你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農夫笑而下答。

  倪夢涵避世數日之後,還是又重返了紅塵。

  回到家裡,看到林立中留在桌上的字條,然後一出門就碰上吳仁德!

  「媽,那對無名氏夫妻是不是……」

  倪祖兒描述了那對農夫農婦的模樣。

  「祖兒,你怎麼知道?」

  「媽,我也在那個村莊待過一夜。」

  倪祖兒說給媽媽聽,母女倆竟有類似遭遇。

  「媽!你不能再想不開。」

  「不會的。祖兒,媽放不下你!」

  「媽,他臨死前把我誤認成你。」

  「大樣他……」

  倪夢涵站起身子,望著窗外。

  「媽,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陪你哭--」

  「祖兒!媽不會哭的,這些年來媽已經哭夠了!」

  「媽!你都躲起來哭,我知道。哭我生成這樣!」

  「祖兒!媽累了,想回房去歇歇--」

  倪夢涵一直到走進臥室,背靠向門,身子才軟了下來。

  「大樣--」她心中喊著。

  倪夢涵不想在女兒面前落淚,她必須堅強才行,爾後只剩她們母女倆了。她必須要勇敢,為了祖兒。

  她哭了,無聲的淚流。她連傷心時都還是如此優雅動人。

  「媽一定躲在房內偷哭,我知道。」

  「祖兒!」

  「別跟我說話!

  「祖兒--」

  「撒一下謊會死嗎?」

  「祖兒--」

  「還說一生一世都聽我的話!」

  「可你說過不會讓我做『壞』事--」

  「對!你是正人君子,一丁點的謊話都不能說!如果不是我媽媽不要那條手帕了,我一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祖兒--」

  倪祖兒還是不理會林立中,自顧自地說著。

  「奇怪!媽為何不要那條手帕,她寶貝得要命--」

  「伯母把愛放在心中--」

  「你又變聰明了!」

  倪祖兒白了林立中一眼。她肯理他了。

  「祖兒!你肯理人了!」

  「才沒呢?」

  「那你要我怎麼樣呢?」林立中已做好「赴湯蹈火」的打算。

  「你--」

  倪祖兒瞅著林立中,她要給他出道難題。

  「我要你忘了從前那個女人,徹徹底底地忘掉,連心中都不可以有秦雨紅這一個字存在!」

  林立中沉默了下來。

  「怎麼,做不到?我就知道你做不到!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也不過是要你忘掉一個女人!而且這又不是壞事,忘了秦雨紅,免得你一天到晚想她想到『內傷』!」倪祖兒加油添醋的誇大其詞。她志在必得!

  她非要林立中忘了秦雨紅不可,而且是馬上、立刻、現在就要!

  「祖兒,別逼我--」

  「你不肯對吧?林立中,你違反約定!」她又開始蠻不講理了。

  「祖兒,給我一點時間!」

  「我不管--」

  倪祖兒拿出林立中親筆簽的那張「賣身契」來。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你賴不掉的!」

  倪祖兒把紙「啪」的一聲放在桌上,不容許林立中抵賴。

  第十章

  「不見!告訴他,做不到信守承諾就別來見我!」

  倪祖兒在房內咆哮著,倪夢涵只得如此傳話。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

  「忘恩負義的傢伙,別來見我--」

  「祖兒,立中希望你給他一點時間。」

  「都已經三天了,七十二小時、四千三百二十分鐘、二十五萬九千二百秒,還不夠嗎?忘掉一個女人要多久!」倪祖兒倒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祖兒,你忘了,你爸爸用了二十年仍沒忘記我!」

  「那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反正不一樣就對了!」

  倪祖兒把枕頭甩了又甩、丟了又丟。氣死她了!

  她也不知自己在氣些什麼,總之她又氣又傷心,什麼事也做不下去。

  四天過去了。

  五天過去了。

  六天過去了。

  已經一個星期了。倪祖兒讓林立中吃了整整一星期的閉門羹。

  「媽!如果他今天再來,你還是一樣地答覆他。」

  「祖兒,如果他沒來呢?」

  「他敢!我就……」

  可是林立中真的沒來!倪祖兒暴跳如雷。

  「才七天,才一個星期,他就熬不住了!」

  倪祖兒打開大門,她也有一星期沒出家門了。

  可惡的林立中,竟然真的打退堂鼓了。

  「祖兒,你是希望他來的。」

  「誰說的!」

  倪祖兒否認,可是眼睛卻一直在巴望著。

  「祖兒!你為何那麼在意立中的『過去』?」

  「我是為他好,不希望他一直為情所困。」倪祖兒嘟著小嘴。

  「祖兒,如果他說忘就忘,不正也代表他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嗎?」倪夢涵提醒著女兒。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瀟灑!」

  「說得容易!祖兒,人是血肉之軀,豈是鐵石心腸?你太為難立中了,強人所難只會增加他的痛苦。」

  「我真是為他好嘛!不想看他一直悶悶不樂,愁眉苦臉的。」

  「其實要忘掉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戀愛一次。」

  「可是我還沒幫他找好對象。」

  「祖兒,你還要逞強到什麼時候?」

  倪夢涵看著女兒,她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

  「祖兒,承認吧!承認你戀愛了,你愛上了立中。否則你不會對他的『過去』如此在意,情人的眼中是容不下一顆沙粒的,祖兒,這再明顯不過了。」

  「我沒有--」

  倪祖兒死不承認的,又躲回房間內。

  誰會愛上他!連個泡泡糖也不會吹。

  倪祖兒說歸說,卻把林立中的「賣身契」又拿了出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句句屬實,永生不悔。字字真言,至死不渝。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把它緊緊貼在胸前。

  良久之後,她才拿了下來。

  她看著紙上的唇印,驀然地,她心中一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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