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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水妹    


  原本乾巴巴的黑黃皮膚褪去了一層,換得的是嫩滑晶瑩、吹彈可破的凝膚冰肌;五官原不甚明朗的圓圓大餅臉也開始轉變成鵝蛋般的玲瓏有致,恰襯出她那原來並不是太差的秀鼻和愈發潤澤的飽滿紅唇。再加上水靈靈的大眼、清朗甜美的嬌柔嗓音,和隨著年齡越發明顯的婀娜曲線和窈窕身段,任所有的人想破腦袋也不明白,何以昔日令人不忍卒睹的王嬙會變成今日的教人驚艷?

  驚見王嬙變得嬌艷動人,原本不曾跨進過王家大門的媒婆們,近日為了上門說親,幾乎踩平王家門檻,這其中最得意的,莫過於一雪前恥的王家二老。

  在王嬙的及笄禮上,王穰這回可是十分認真的為她取了個好聽的字號——昭君。

  從前女兒的長相讓他不敢指望她能貴為「嬙」妃之列,但如今女兒的沉魚落雁之貌,還怕不能「昭」然見「君」嗎?

  也就是說,自從女兒出落得天仙般的美貌後,王穰夫婦一反過去的罕聞鮮問,開始細細照顧,當她是顆易碎明珠般的捧著、看著,卻也讓她不得不成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閨秀。

  因為前車之鑒,王穰已經下令所有僕婢嚴密看守,除非有他的許可,否則王嬙哪兒也不准去。

  對於鄰近鄉鎮前來上門說親的人家,十有八九雖都算門戶相當,但王穰卻怎麼也不肯允婚。他一心只想著讓王嬙入宮服侍皇上,期待著有一天能盡得恩寵,說不定還有機會受封為後,庇蔭王家大小加官晉爵、光耀王家的門楣,要不就算攀附個皇親國戚也好。

  如今,機會終於來了!

  就在王嬙——也就是王昭君,她及笄過後一年,剛滿十六歲沒多久時,朝廷下令各郡縣採選美女入宮服侍新繼大位的皇上。看著由縣令手中接過來的謁文,王穰可說是喜上眉梢,樂得無法遏抑。

  「王公,聽說寶坪村民傳頌,令千金有出水芙蓉之姿、落雁沉魚之貌,更有溫婉淑慧之質、善琴能詞之才,可真有此事?」陳縣令探問著王穰,臉上儘是懷疑的神情。

  陳縣令在寒窗苦讀取得官職之前,也是寶坪村的村民,那時別說傳言的是王家女兒其貌不揚,就連他自個兒也曾經被那個醜丫頭給砸過他的字畫攤。

  他壓根兒不相信王家的女兒會變成如今傳頌的那般優秀,就算是女大十八變,也不至於變得那麼多。

  要不是謁文上有規定,每個縣裡至少要選出五名美女,而他東挑西選就是差了那麼一個,他才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帶著奉命前來採選、負責管理後宮宮女掖庭的掖庭令前來王家,探看這傳說變得貌似天仙的王家女兒。

  王穰聽陳縣令的說詞是樂得合不上嘴,但嘴上當然要謙遜的笑著說:「呵呵呵……縣令大人哪兒的話,是鄉親父老們對小女過譽了。」

  「我想也是。」陳縣令點點頭,接著就對掖庭令說:「大人,我就說傳言不可信,我記得主公的千金應該是不足以入選宮闈的,看來我們真的是白來了一趟。」

  王穰錯愕地看著陳縣令和掖庭令起身就要往外走,他連忙喊著:「哎……兩位大人,你們不是要選小女入宮,怎麼人還沒見著就要走呢?」

  陳縣令回頭將王穰拉在一分低聲說道:「王公不也說令千金不若傳聞嗎?我記得幾年前看過令千金,我想還是別讓她出來,免得嚇到掖庭大人就不好了。」

  王穰聽得直跳腳:「哎呀呀……大人,傳言或許有些誇大,但小女如今的容貌變得美麗過人卻也是屬實啊!」

  「這怎麼可能?王公,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縣令乾笑,心想這王老頭八成是想要榮華富貴給想瘋了,自己的女兒長成什麼德性,他自己應該清楚得很。

  要說王嬙那醜丫頭能有多大的改變,看來也只能唬唬鄉親,又怎麼能騙得過掖庭令的法眼?

  這時在一旁的掖庭令終於開口說話了:「陳大人,就請王公的千金出來見見也好。」

  「大人,這……」陳縣令一臉的為難。

  「沒關係,看看不礙事,我想空穴不來風,王公的千金會有貌美的傳聞,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對……掖庭大人真是英明。」王穰趕緊附和著,又急忙向隨侍在旁的婢女揮手:「去!快去請小姐出來見過兩位大人!」

  婢女領命後連忙向望月樓而來,遠遠就可以聽見望月樓裡傳來琵琶的陣陣琴音,更伴有輕柔婉轉的吟唱,如珠玉般的鏗鏘縈繞著整個望月樓。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蒞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目何為兮木上。」

  隨侍在王嬙身邊的侍月,聽著小姐吟唱的「湘夫人」,正聽得如癡如醉,哪知王嬙忽然念起,斂起纖纖長指,一陣急促的在琵琶弦上狂掄亂撥,清嗓一揚拔尖了音調又唱:

  「如撫琴兮好累,唱辭賦兮無味,四海兮難見,籠中鳥兮不得飛…」

  這怪詞謬調聽得侍月差點跌倒。

  「哎呀小姐,你又在亂唱些什麼啊?讓老爺、夫人聽見,我又要被罵了。」

  王嬙把琵琶大刺刺的往侍月懷中一拋,仰頭就是一聲大喊:「啊!悶、死、人、了!」

  唉!王嬙的相貌雖有驚人的改變,但她那頑桀難馴的個性沒有變本加厲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別看她平日在老爺、夫人面前是一副才德兼備、溫柔可人的閨秀樣,那可是被老爺、夫人罵了多年才給罵出了些表面來。

  實際上,她懂的詩詞文學也不過那一丁點、通的琴弦音律也不過那幾首,至於她做的針鑿繡花……哈!全靠侍月經手而成。

  反正王穰夫婦懂得也沒比王嬙多多少,很容易讓她矇混過關的。至於儀態教養嘛……只要王穰夫婦一轉身,她立刻就像換了個人般的原形畢露,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說話連半點姑娘家的含蓄都沒有。

  所以說啦,苦的只是侍月這個倒霉鬼,默默承受她家小姐這人前人後極大差異的怪性子。

  侍月掏掏被王嬙嚷得發脹的耳朵,哀聲歎氣的說著:「小姐,你又怎麼了,叫得那麼大聲,想嚇死人啊?」

  「侍月,你知道我有多久不曾踏出過王家大門半步了嗎?」王嬙一臉氣悶的瞪著侍月。

  「這個嘛……」侍月扳著手指頭訕笑著:「嘿……大約有一年了吧?」

  「錯,是一年三個月零六天!」王嬙忿忿地說著這隨著每一個日子增加的數字。「從上回娘帶我去廟裡還願後,我就再也沒能踏出過大門!天啊,我快悶死了!」

  當王嬙還是個醜丫頭,王穰夫婦就不太愛讓王嬙像個野丫頭沒的四處亂跑,但反正她的長相夠「安全」,所以也就沒管得那麼嚴密了。

  可是自從她日漸貌美,王穰夫婦就以安全為由,再也不許她任意踏出王家大門一步,連她孩提時的多條偷跑路線也全被—一封鎖,害王嬙不得不自比喻為籠中鳥、四海寬闊不得飛。

  「小姐,老爺和夫人也是為你好,他們也是怕你又出意外啊……」侍月囁嚅的說著。

  三年前王牆因為侍月隨口說出的嫦娥淚而失蹤了一夜,後來雖然安全回來,人也因此而變美,但是侍月不但為嫦娥淚沒有改顏換容的效用,被王嬙狠狠給臭罵了一頓,還為此事讓老爺打得半死,差點給掃地出門。從此為了不再因小姐的造次而賠上小命一條,侍月也扛起老爺交代的嚴密監管重責大任。

  「意外?那次算什麼意外。」王嬙斜瞪著侍月一眼,跟著輕歎了一聲,陷入回憶之中:『那個殘餘不知道怎麼樣了,好希望讓他看見我現在的模樣……」

  「噓……小姐,別再提那個什麼殘餘的了,老爺知道會不高興的。」侍月慌張地打斷王嬙的思緒。

  一個大閨女在深山野嶺和陌生男子相處了一夜,這件事若傳了出去,王嬙的名譽不就全毀了,誰會相信什麼事也沒發生?因此王穰在知道有「殘餘」這號人物之後,便怒氣騰騰的要王嬙連同所有知情的奴婢全都噤口,誰要敢洩漏這件事,王穰絕不輕易放過。

  「為什麼不能提?」一想到爹爹這個不講情理的禁令,王嬙又要委屈的憤慨不已。

  「如果不是殘餘,現在的我若不是個死人,就還是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

  王嬙其實對殘餘這個人的長像倒不是記得很真確,因為夜色的黑暗教她並不能看得很清楚,只依稀記得他滿臉都是毛,身材像頭大黑熊,好像也不怎麼見得了人。

  教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胸膛是那麼的溫暖舒適;輕撫著她臉頰的大手是那麼的令人安心,直至現在想起,依然能教她懷念不已。

  殘餘……自己可能一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這個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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