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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席月紗 「是嗎?那為什麼我驅使的蠍子不敢靠近你?她給你喝過她的血吧,她早就承認你是他的丈夫了。」老人指著那些黑壓壓在遠處觀望的蠍子問他。 江湖茫然了,他不記得自己喝過月色的血,但是他什麼時候注意過月色在做什麼?只怕她給他吃了她的肉他也不會曉得。 「你不能死,你要代替我們在外面好好的活著,完成我們的夢想,延續我們生存的渴望。」老人伸手劃破自己的指尖,一把捏過江湖的臉,強行把血滴入他的口中。 「現在我以長老之命接受你加入妖巫族,從此你就是妖巫族第二十一代族長。」 江湖沒有反抗的任腥臭的血瀰漫在口中,並且逐漸順著咽喉下滑。這是他能為月色做的最後也是唯一的事了。 老人鬆開他,退後了幾步,奇瘦的身體彷彿因為這幾滴血踉蹌了一下。他抓起地上一隻蠍子吃了起來,然後轉身走回山洞,蠍子群也如潮水般跟著他湧動著。 「你下山吧,去做我們做不到的事情。」 江湖呆站良久,直到周圍恢復寂靜。現在他的耳力清晰得能聽到周圍每一處聲音,但他還是聽不到老人的腳步聲,就像他靠得再近也聽不到月色的呼吸一樣。 妖巫族的人,真的是人類嗎?他打量四周,這樣的環境他們居然生存了二十代,都是吃這些蠍子為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轉變成惡鬼的理由,那麼自己現在背負的命運,究竟算是沉淪還是超脫呢? 他摸索著順著原路下山,現在他明白了那亂石是地牛翻身的傑作,這般景象就如同是朝廷之於山下黎民一般,給這山上艱難活著的生命雪上加霜。意外的,那些飢餓的蠍子在夜裡也不敢攻擊他,長老的那滴血也不知道是什麼效果。 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當他再穿過村莊的時候,村子已經沒有一點聲息了。他點了把火,火葬了這些將遭受日曬雨淋的屍體。在濛濛的煙中,受苦的靈魂終於可以自由的飛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走出村子很遠後,村子裡橘紅的火光還在跳動著,像是靈巫山下開放的一朵鮮花。 他如同那花中飄出的暗香般,悠然地去尋找自己的命運。 ☆ ☆ ☆ ☆ ☆ ☆ ☆ ☆ ☆ ☆ ☆ ☆ ☆ ☆ 他在作夢,他知道自己在作夢。夢中的月色冷冷的在月光裡看著他。然後就像許多次在夢裡一樣,伸出手放在他的喉結上,鋒利的指尖幾欲奪去他的命。 可是江湖不想醒來,他癡癡的看著夢裡的月色,害怕醒來就看不到她了。自從離開靈巫山後,他就一直作著關於她的夢,無論是在客棧還是在荒野。每次在夢裡,她都猶豫著要不要殺他,但是他卻很開心。他終於夢到月色了,在江湖客棧的那些日子,一次都沒夢到過她,彷彿她從此離開他的生命一樣,現在能夢到她就是好事。 只是每日醒來卻像又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他都會痛苦許久得清醒不過來。過去三年的感情,在夢裡被月色的影像翻攪得心潮起伏。為什麼他總是要欠著別人?要在錯過後才領悟?一如愧對保護他的那些江湖義士,一如愧對江米和江詩一家,現在的他,只能再次沉溺在對月色更深的愧疚中。 去了好幾個香火勝地卜卦,可笑他也開始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只是每次都沒有求到任何結果,他只能當作是月色死得有怨氣,死得不快樂。所以他努力做著善事,希望能為她積德,讓她在地下安穩些。 他去了很多地方,想像月色和江詩看了這些景色會有多麼驚奇。他也幫很多窮苦的人和官府周旋,畢竟他是個很精明的商人,可是這些都不能讓他好過些,他依舊還是從靈巫山飄下的幽靈,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方向,也沒有回客棧的勇氣。因為那裡代表著他幾乎錯得一塌糊塗的過去。 ☆ ☆ ☆ ☆ ☆ ☆ ☆ ☆ ☆ ☆ ☆ ☆ ☆ ☆ 京城的富貴酒樓外。 「小哥,麻煩你把馬牽過來。」一個灰色長衫的客人,招呼滿身補丁的小二。 「好的,客官您稍等。」 勤快的夥計跑向後院準備去牽馬,卻又忽然站定了,回頭看過來,那微笑的年輕男子不正是風三? 自從當年風三把他從靈巫山送回客棧,他們有快三年沒見了吧! 風三抖了抖袖子,笑著問:「小哥,我來這裡想找人借些銀兩養家,不知小哥能否幫助人生路疏的我。」 原來那小二竟是江湖,他也帶笑回道:「原來小三也變成窮人了,但不知道你要借多少,也許我可以給你周轉些。」 愕然一陣後,風三爽朗的大笑出來,「我要借五十萬兩,只怕你這個標準的窮酸連五兩都沒得借我。」 「那倒是,」江湖點頭,「要是我身上有五個大錢,我也不會落得像那個白癡一樣四處給人家當店小二了。」 風三斂起笑認真的問道:「走出客棧過得好嗎?」 江湖淡淡的回答,「沒什麼好不好的,還活著不是嗎?」 「三年沒見,你就這麼一句還活著?」 「什麼三年沒見,那兩年你天天派人到客棧騷擾我,是怕我自殺嗎……」 一邊隨意的聊著,兩人漸漸走遠。 三年不見的故人,總該找個地方好好敘敘舊,所以風三帶著江湖來到他落腳的小園,住所不但看起來很雅致,而且佔地不小。 「我以為反叛軍很窮的。」江湖坐在花園中的涼亭裡,看著燦爛開放的鮮花悠然地喝著好茶。「這樣的好茶我好些年沒喝了。」風三帶領著以武林人士和窮苦百姓組成的反叛軍,正聲勢浩大的向腐敗的朝廷宣戰,怪的是他怎麼會有雅致來這個地方住這麼個園子? 風三靠著欄杆坐下,斜眼瞪他,「少諷刺我,我是來借錢買軍糧的,要是穿你這樣的衣服住個茅草屋子找人借一百萬兩銀子,人家不立刻把我當瘋子丟出去才怪。」 「那你借到了嗎?」剛才好像有人還喊著什麼五十萬兩來著。 風三歎氣,「你就是這點不可愛,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對我裝傻?」明明知道還問。 江湖笑了笑,要說裝傻誰能比得過風三呢? 「你別跟我說當年你跑到靈巫山是去看熱鬧的。」明明已經跑掉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山上,還給了他一記手刀,一路把他像豬公一樣綁著,用馬車拖回客棧。 風三沉默不語,他揮揮袖子趕走幾隻找死的蜜蜂,忽然對一朵牡丹專注了起來。江湖也不追問,他悶頭喝著一兩一壺的茶,然後突然飛身出去,再坐回來的時候,那朵牡丹已經在他的手裡,一片因攀折力道紛飛而起的花瓣悠悠地打著旋兒飄向風三的肩頭。 風三看著那空了的枝頭,慢慢伸出手,捉住了想停靠在他肩膀的花瓣。攤開手心,那花瓣如同一滴粉紅色的眼淚,脆弱的在手心顫動,終於在下一陣風吹來時,隨風舞去。 江湖看著手中的殘花,寂寞地低語著,「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我花了兩年想忘記,卻發現那樣只是讓我更無法忘掉。去了靈巫山回來後我就常常睡不安穩,總覺得月色在夢裡看著我。我總是產生幻覺,覺得月色的鬼魂和我一起下了山,我就帶著這鬼魂想叫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卻都是人間地獄……」 風三歎了口氣,「如同這花一樣,我不是有意害它凋落的,我只是看看而已,熟料你會摘下它。若想抓住這個天下,當年的我還不足以和朝廷對抗,所以預言到這一點的炎妃是我最大的障礙,於是我派了很多人去暗殺她。那個女人的確是妖怪,光她能看透人心這個本事就讓我犧牲了很多手下,後來我意外得知一個消息,原來世界上還有一個和她相剋的妖怪就在你身邊,所以我就想利用月色來殺她。」 「你被拉到鬼林也是預謀?你就不怕真的被活埋?」江湖握緊拳頭,甚至還犧牲了王忠。 「若是你知道為了殺那個女人我們死了多少人,你就會明白即使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何況即使我死了,王忠也會要你幫我報仇,只要你肯,月色一定會出手相助。」 江湖捏碎了手中的花,「為什麼你會知道月色的事情?」 風三苦澀地笑了起來,「因為風獨行當年也參加了對妖巫族的屠殺,而且是唯一回來的人,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被賜了死罪。」 江湖混亂的看著亭子外陽光燦爛卻寒冷無比的花園。 「也許你不知道,你的一切其實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中,沒有打擾你,是因為我把你當作我的弟弟,我的家是因為你碎的,你有義務充當我的家人。但是我沒想到月色會掉下去,我以為她最多只是受傷,或者你會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