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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沈童心 不!別再是他,別再是他,她累了、怕了,空氣裡佈滿了一個叫作「家揚」的錐子,時時刺痛著她,她遍體鱗傷,卻無處躲藏。 她拋掉鞋子在海灘上放足狂奔,海風颯颯迎面吹來,沒有吹掠掉心頭的糾結,反而重複的為她傳達了極不願再聽到的名字,隨著她的心跳、隨著她的喘息,一聲緊似一聲,她搗著耳朵張口大叫,不讓這個名字再由她口中說出。 是誰說傷心很快就會過去的呢?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仍然持續折磨著她呢?為什麼不論她如何的警醒自己,也無法禁絕想念,這究竟是詛咒還是執著? 嘶喊與狂奔使她力竭,意志一下子被架空了,她乏力的軟倒在沙灘上,手掌深埋在沙裡,喘息不已,眼淚一顆顆滴落沙上。她終於哭了。 分手之後總是刻意逃避,忽略的痛苦終於潰決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家揚、家揚,她不再大叫,而是一聲聲喚著她魂牽夢縈的名字。 「你現在好嗎?我很好,你好嗎?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我想看你,想聽你的聲音。」她聲嘶力竭的哭喊,海風聽到了,腳下的沙子也聽到了,但是不會有誰為她傳達,她只能一個人,像飄搖在狂風驟雨的大海裡的孤舟,孤獨、軟弱。 悲傷一旦潰決,便無法控制,除非她找到了該到的地方,就像潰堤的河流,必須流到海洋方歇。 立晴忽然站起來往海裡奔跑,或許那裡才是痛苦的根源,瞬間掀起的念頭--找到他,把他連根拔起;一個浪拍打過來,衣服頭髮濕了也渾然不覺得冷。 庭軒衝過來將她攔腰抱住,她歇斯底里的槌打著他,甚至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她揮舞著雙手和雙腳,好幾次庭軒幾乎抓不住她,他們兩人一起跌在沙灘上。 「別這樣、別這樣。」他緊抱著她,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也想按住她的狂亂。隔了好幾秒鐘,她才冷靜下來,她抬起頭惶惑的看著他,似乎是現在才發現他在身邊。她軟弱的重新投入他的胸懷,將臉埋在他臂彎裡大哭不止。就是這樣,到他懷裡來吧!把所有承擔不起的都交給他,別再帶著悲傷隨波逐流了。 徹底宣洩之後,她逐漸平靜下來,抽噎著依偎在庭軒懷裡,忽然看見他手腕上方一圈深紫紅色的齒痕,她輕輕地撫著齒痕,很是抱歉,自己真的太任性了。 「對不起……」她小小聲的說,乾澀的臉頰又緩緩滑落兩行淚。 「不論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在你身邊,但是,請你珍惜自己,好嗎?」庭軒心疼的為她擦掉眼淚,她早已深陷崩潰邊緣,他卻到今天才察覺。 她點點頭,眼淚再度狂亂墜落,剛才的那一場交戰耗盡了她僅剩的體力,她的臉比昨晚更蒼白,他擁緊她,像抱個孩子似的搖著。太陽早已爬得老高,風兀自吹著,吹來陽光也照不暖的寒意,激烈的情緒過後,輪到感官主宰身體,她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庭軒低下頭來,接觸到她的目光,一種迷亂的衝動使他毫不思索的吻了她,那並不是來自慾望,而是心疼她的蒼白和眼眶裡的淚水。她沒有抗拒,也沒有回應,在他的唇離開她的之後,寒風裡,她靠他更緊。 「冷嗎?」庭軒問,感覺到立晴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冷。」他笑著,他們兩人都濕透了,身上沾了海沙,立晴連頭髮、臉上都有,庭軒用他的衣角幫她擦臉。她也笑著,吸吸鼻子,幫著庭軒拍掉衣服上的沙子。「走吧,我車上有外套。」 庭軒打開車上的暖氣,立晴技著他的外套,疲累的半躺在坐椅上很快的睡著了,一直到回到診所才醒來,連庭軒下車來買早餐她都沒發覺。 沖洗過後,換上溫暖的衣服,他們一起在起居室用餐,那裡有一張和室桌,孟庭軒用微波爐熱好牛奶。 「熱牛奶耶!你什麼時候買的?」 「在你睡覺的時候。」庭軒笑著,將在餐桌上的蛋糕拿來,放在她面前。「哇,好棒,怎麼會有蛋糕?」她驚喜的笑,蛋糕上寫了她的名字。 「我喜歡吃啊!托你的福有這麼好吃的蛋糕可以吃,要點臘燭嗎?」他拿出幾個數字的臘燭,攤在桌上。 「這麼快,我又過生日了。」她似乎有點感傷,歲月何曾饒過誰? 「二十五歲,好嗎?跟譚永麟一樣,永遠的二十五歲。」 「我沒那麼年輕啦,點二十歲的好了。」她笑。 他們真的點了二十歲的臘燭,庭軒陪她唱了生日歌。 「許個願吧!」 立晴閉上眼睛,腦裡空蕩蕩的,居然連一個願望也想不出來。她睜開眼睛時,看見庭軒正看著自己,似乎除了燭火,他的眼裡還有其它光亮。 「我想不出什麼願望。」她笑。 「我替你許了一個。」 「什麼?」 「吃完了這個蛋糕,你就擁有了一個全新的開始。」 「謝謝你,希望你的願望很靈。」她笑。 「我一向是心想事成。」他切了蛋糕,第一份給立晴,第二份才給自己。「嗯……這蛋糕好吃,奶油很細緻,而且一點也不膩。」她很愛吃蛋糕,以前幾乎每完成一個case就會買個蛋糕慰勞自己。 「喜歡就好。」不枉費他在晚上跑了這麼幾家。庭軒走過去放了音樂,娜塔莉·夏高幹淨清澈的女聲,為清冷的空氣添加了幾分舒適。 她喝了口牛奶,發現他數量非常可觀的光碟。「你的光碟真多。咦……這張我也有……『四季』是我最喜歡的……」她將蛋糕放下,湊過去很有興味的翻看他的光碟,似乎在檢驗他的品味。 「嗯,我也喜歡『四季』,你最喜歡哪一段?」 「『冬』的第二樂章印象最深刻,家揚送給我一張音樂光碟,第一首就是它……」這句話從本來興致高昂,說到後面,變得小聲,臉上有些黯然。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庭軒問。 「他很有趣,幾乎可以說是頑皮,常常異想天開,跟他在一起,你會不自覺感染到他自在的氣息,變得很瘋;他不太會照顧自己,看起來很粗心,可是做起事情來又非常認真……」她慢慢的說,這是第一次向人提起他。 「你很愛他嗎?」庭軒發現自己居然揪緊著一顆心,她有多愛他呢?有沒有可能這份情感移轉到自己身上來,她是不是也會用同樣的癡心對待自己? 「我們很合得來,對於彼此的想法總是有很多的默契,工作時是很好的夥伴,因為他,我常常有很多觸類旁通的點子,跟他在一起很快樂……可是到了後來,都只剩下痛苦和嫉妒。」她慢慢的回想,塵埃落定的心此刻又輕揚起風沙。 「因為他結婚了?」 「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直到他的太太來找我……你見過她的,她讓我發現自己的自私和醜陋……我根本就沒資格談感情。」她苦笑,自己曾經是個想鳩佔雀巢的狐狸精。兩個女人的戰爭用最和平、最聰明的方式解決了,一方贏回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另一方卻連自己都輸掉了。 「不,你才是最善良的,在傷害別人與傷害自己之間,你選擇了傷害自己,成全了別人,自己默默承受痛苦,但是你不能一直這樣。」 「他感冒了。」孟媽媽不經意的說。「可是已經好了,早上回診所上班了。」「嚴重嗎?」立晴很快的問。 「也是發燒啊,他說這是這波流行感冒最典型的症狀。沒事了啦,他身體好,復原得快。」其實庭軒發燒了好幾天,下不了床,本來還在診所硬撐,後來牧德告訴他,醫生也會把感冒傳染給病人,他才答應回家休養,而且囑咐孟媽媽到楊家別提起這件事。既然現在提起了,那只好盡量輕鬆地一語帶過。 「有沒有去看醫生?」楊媽媽也急著問。 「碧雲啊,你糊塗了,庭軒自己就是醫生啊。」她笑,其他人也都笑了。那個晚上,立晴晚餐只隨便吃了一點便回房休息,有很多時候她都像這樣,沒有任何情緒,一個人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腦子裡因為暈眩而一片空白,心情也成了真空,她側身拿起床邊的電話,無意識的按了一串號碼。 「喂。」是庭軒沉沉的聲音。 聽到庭軒的聲音,立晴忽然低低的哭起來,她很想回答他,卻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會有淚,她自己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