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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沈童心 「喝一點點也行,不過這月老廟是您老的地盤,喝醉了正好大睡一場,享受供奉您的人間煙火。」 月老笑瞇瞇的拍拍他身邊的椅子,道: 「坐坐坐,你也喝一點兒啊。」 「我不行的,整個蓬萊山就是桃兒酒量最淺,一杯就倒了。」 我笑。 幾句話之間,酒蟲作怪的月老教我灌了好幾杯,他年紀大酒量淺,搖搖晃晃的坐不穩,我扶著他到廟裡休息。 「月下老公公?月下老公公?」我搖他,他醉了,睡死了,我偷偷抽出一條紅線,然後躡手躡腳的離開。 呵呵呵,到手了! 只是一條,月老不會發現的。 我要把這紅線纏在文舉和我的手腕上,牢牢牢牢的纏住! 江綠瑤的一隻耳環算什麼?我的紅線抵得過緣訂三生呢。 新月夜裡,蕭條的荒野茶棧,我躺有文舉身邊,怎麼樣也無法入睡。懷裡的那條紅線讓我熨得發燙,我小心翻身下床來,把紅線一頭纏在他手腕,另一頭繞在我的腕上,沉睡的他渾然未覺這樣一個小舉動,渾然未覺我的一片癡心,如果現在親親他,他一定也是渾然未覺吧。 但那有什麼意思? 可是,睡著的他這麼安詳,這麼好看,就連額上兩道眉毛,也睡得和他一樣沉靜。我慢慢靠近他,感受到他的呼吸,那是文舉的氣息,像翻江倒海的風,在我心後刮起翻江倒海的浪。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我就是做了——我閉上眼,輕輕的將自己的豎唇貼著他的,他的唇瓣這麼溫暖,這樣的接觸讓我迷亂起來。 「文舉……」我不禁小聲的喚他,但他卻被我喚醒了。 「小桃?」他訝然,錯愕在沉睡的初醒中不知所措。 我靠在他懷裡,他瞪大眼睛看我,這不好了!平時拐十八個彎的腦子,現在連一句鬼話也扯不出來。 「你……你……你有斷袖之癖?」他小心小心的問道。 「斷袖之癖?」那是什麼?我一愣,忙道:「我,我想我爺爺……」 「小桃,」他仍是躺著,感覺上似乎鬆了一口氣,他溫和的拍拍我的肩膀,悠悠說道:「我瞭解你的心情……」 可能嗎?你真的懂嗎? 「我睡不著了,起來看書。」我覺得臉好燙,趕快站起來。 「嗯,我也起來好了。」文舉道,和我一起坐在桌邊,拿起書本翻了幾頁,又放下書本走到窗邊,望著星光沉默了很久,然後緩緩吟道: 關關睢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 輾轉反側。 「杜大哥,你吟的是什麼?」我站在他身邊,仰著頭瞅他。 「這是詩經的『關睢』,說的是一個人思念他心儀的女子。」他仍是望著遠方,悠悠說道。 原來他什麼都不懂,我騙他說想爺爺,他卻是真的想江綠瑤…… 江綠瑤,江綠瑤,我始終沒把她弄走,對不對? 我板著臉,道:「好啊,杜大哥,你不好好讀書,在這裡念些靡靡之音,當心孔老夫子來敲你的頭。」 「不必等孔老夫子來,小桃,你敲我一下吧!」他笑,把頭靠過來,我果然不輕的敲了他一下。 敲敲敲,把江綠瑤從他腦裡敲出來。 「行了行了,再讀書吧。」他傻笑,撫著頭又回到桌邊拿起書本。 「杜大哥,你很想念江姑娘嗎?」我坐在他身邊,問道。 「嗯……不知道她安全到家了沒有。」他說,很是掛心著她。 「你為什麼喜歡她?」我問,覺得自己執著起來。 愈癡愈愚、愈執愈迷。百花姐姐告誡過的。 如今,兩者,我好像都犯了。 「感情的事,也很難說得清楚,江姑娘除了美貌之外,知書達禮、舉止合宜,任何人見了都會心動的,何況我與她患難相助。」 患難相助是嗎?我和你一路相隨,算不算患難相助? 「杜大哥,遇到你之前我在路上討到銀子,現在還剩一點,本來想留給江姑娘搭車,可是沒用到,我們明兒僱車走好不好?」 文舉上了長安,就會見到他朝思暮想的江綠瑤,我大概瘋了,才會這樣做。 「不,小桃,這些銀子你應該自己留著,你還有很多日子要過,要替自己打算一下。」 「杜大哥,我知道你盤纏所剩不多,我們在客棧相遇時,你幫我,現在我也想替你做點事情,我也要和你患難相助。」 文舉神色凜然的握住我的手。 「小桃,這一路我們互相照顧,我早就把你當成好兄弟了。」 纏在腕上的那條紅線此時現出形來,將我倆緊緊纏在一起,我心下一喜,也握著他: 「那好,兄弟就不要分彼此,我們明天趕路到襄陽、在那裡雇輛車,一起到長安去,好不好?」 「嗯。」文舉點點頭。 這一晚我們很早就睡下了,第二天趕了個早,原本以為可以順利的雇到車,趕到長安,可是誰知道一聽我們要到長安,襄陽城裡居然沒有車馬願意載。 「到底是為什麼?」我很不耐煩的抓著一個車伕問,這已經是我們打聽的第十個了。 「武當山下最近不太平靜。」那車伕道。 「不平靜?這是什麼意思?」 「常常有路過的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了,聽說那裡有妖孤!」 頭髮花白的車伕神秘兮兮的道。 「妖狐?有人看到了嗎?」文舉皺著眉問。 「倒沒有人真的看到,可是最近十天來,在那裡已經失蹤了五六人了,所以進京的人、出城的人都寧可走水路。官府正在佈署,可能等抓到妖狐才會恢復正常的陸路交通。」 「走水路太慢了!」我叫。 繞道或許可以,拿出那麼多車資對我當然不是問題,可是……文舉會起疑的。 我和文舉正遲疑著,忽然有個黑頭黑臉的人走過來,朗聲嚷道: 「兩位要車子,我可以載,不過,車資要加一倍。」 「加一倍!」文舉瞪大眼睛。先前那車伕把我們拉到一旁道: 「別搭車,命要緊啊!」 「我曾在書上看過,『狐食千八,得力神也』,但這多半只是傳說,神仙怎麼會用此等得道方式。」文舉道,顯然是不信這樣的怪力亂神。 他不信,我當然也不怕。 「一倍沒有,我全部的錢只有這些了,你要載不載?」我從腰裡掏出幾綻碎銀子向那車伕道。見他猶豫,我又說: 「現在沒人敢搭車,你能有錢賺就不錯了。」 「好啦好啦!」 那車伕不太爽快的答應,和我們商訂好路程,先拿了一半訂銀,第二天一大早出發、一路卜果然行車罕至。 途經武當山下,我並沒特別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妖氣。正在車內和文舉閒扯、忽然聽到一陣低低嘶鳴,跟著馬年嘎然停住。 「怎麼了?」文舉探出車外,訝然叫道:「車伕不見了!」 怎麼會? 我正也要探出頭去,文學回過頭來,卻更加驚駭的喊我: 「小桃!」 耳邊有風颯然,我回頭,還沒未得及驚訝,一陣劇痛從頸間緊緊抓住我。 有東西咬住我的咽喉! 我不能動,由著那東西把我拖出車去,我看到文舉翻身下車,一路追了來。 我痛得暈了頭,念力無法集中,空舉著雙手也打不著,迷迷糊糊的被拖著飛奔了不知多遠,那東西才把我放下來,我瞇著眼睛一看,居然是只紅色的大狐狸,不,是狐精。 大概是和黑童一樣,采人之精氣修練的。 真該死!它把我當成人了,張口就咬。 「小桃,小桃—一」 遠處有文舉心急尋我的聲音,幸好這死狐狸咬的是我。 「啊!」又是一次劇痛,它咬住我的肩頭,我痛叫出聲,正要驅動念力反擊它,文舉循聲找了來。 這下好了,什麼神通也使不得…… 「小桃!」他叫,衝過來拿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打它,狐精唬地就要躍起,我索性抱緊這廝一逕在地上滾,想離文舉遠一點,他卻一直尾隨在後。 好痛,好痛!如果我病死了,不知道這等帳要算在誰頭上。 忽然,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我和它一起摔跌下去。不是虎穴,卻是龍潭!耳邊一聲「小桃」的驚呼都沒聽完,就被水嗆了一口,不能呼吸,不能張開眼睛,現在才想起楊戩說過的,我有一次水劫,是這宗了嗎? 身上的狐精放開咬著我的嘴,開始死命掙扎。 好啊!原來你也怕水。 死狐精,瞎了眼,蓬萊山百花仙座下的桃仙,也敢來招惹!咱們一起死在水底好了。 不用再做什麼,只要抱著它,只要它比我先斷,我就有命了…… 可我也夠嗆的,竟然糗到要和一隻尚未練成人形的狐精同歸於盡。 我不能呼吸了,恍惚之中變來的一把刀子,緩緩沉落水中,我不能飛不能躍,認命的讓滿天滿地的水和絕望從鼻子、嘴巴灌進我的身體…… 五百年的修行就要毀於一旦,蓬萊山的天真地秀,姐妹同修,我再也見不著她們了。還有文舉,文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