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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沈童心    


  「閒話再說下去,午飯就要變晚飯了,」步可風道,攜著步天行的手,領著眾人邁出大廳。

  門外的蘇曉溪一雙眼直勾勾瞅著步天行,眼見步家父子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威風凜凜的緩緩前行,心裡無限神往!肩頭猛然給人敲了一下,她回頭一看,是山莊的小廝,催她把燈籠送到戲台前。

  蘇曉溪來到前庭,老遠便已聞到流水席的酒菜香,戲台上尚無一人演出,但鑼鼓早巳喧天。

  「送燈籠的,拿來拿來!快快快,莊主已經過來了!」

  一個小廝站在戲台簷下的竹梯子邊,衝著蘇曉溪高喊,一面順著梯子往上爬,說話之間爬上梯頂,頭抵著了簷上的琉璃瓦,居高臨下的朝她仲長手,意思是要蘇曉溪也爬上梯子,給他燈籠。

  此時蘇曉溪滿腹是氣,為了多看一眼步天行,搶著要送燈籠來,誰知道山莊裡的人對她呼來喝去。來到戲台前,她抬頭看看簷下釘好的一整排勾子,真氣一提,轉身一跳,居然跳了一樓高.輕易將手上的燈籠掛在簷下的勾子上,起起落落之間,十多個燈籠全數掛上,掛好最後—個燈籠,蘇曉溪腳尖一勾,把靠在一旁的長梯勾倒,方才對她吆喝的小廝,連梯帶人一起摔了下來。

  誰也沒想到送燈籠的丫頭有這等身手,戲台前忙和的人只有瞬間的工夫驚訝,因為步可風已經來到。

  等眾人坐定,一時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得到茂陵寶劍的步天行更是大出風頭!席間,他與賀家桐最為熟絡,他倆在書院裡讀了幾年的書,食同桌、睡同榻,交情自然不同一般,此番重逢更顯珍貴,兩人把盞敘舊,談笑忘機。

  蘇曉溪遠遠望著受人恭維的步天行,不知怎麼,覺得落寞極了,悵然回到樂山大鎮的燈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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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老頭坐在廳角削竹籤,見女兒回來,慢條斯理地道:

  「怎麼了?送個燈籠,送到西天去了,這麼久不回來……」

  蘇曉溪沒說話,—屁股坐下來,隨手倒了杯茶,端到口邊喝著,眼底見到的,還是步天行。

  蘇大娘從裡屋出來,在蘇曉溪耳邊小聲道:

  「看你你這樣子,發情啦?你這小丫頭……」

  蘇曉溪頓時滿臉通紅,嬌嗔叫道:「娘!」

  「我說嘛,你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還要替我送燈籠……我可告訴你啊,咱們家沒興趣攀這種『鼻孔朝天』的親戚,你看開點吧……」

  什麼鼻孔朝天?步天行帥得不得了,窄腰寬肩,俊眉秀目,神情清炯,氣宇軒昂……

  「那個步天行從小用黃金養大的,禁不得風浪的娃娃一個,只能供在山莊裡頭……你看他現在人五人六的,他要是真走出若水山莊去,那就成了一隻小雞了。」

  誰說的!他一個人搶來邪教的寶劍,有勇有謀,就像山莊裡的各路豪傑說的一英雄出少年!

  不過,他的確是用黃金養大的,這時的步天行正在家中以少主人的身份宴客,而她蘇曉溪……

  「這些菜,快挑一挑,我等著要炒。」蘇大娘碰地一下,把一個盛滿青菜的木盆丟在女兒面前。

  唉!兩人果然天壤之別。蘇曉溪心頭撩起一絲悵惘,為了掩飾,她趕緊說道:「爹,你一定猜不到,我在若水山莊看到什麼。」

  「看到什麼?」蘇老頭漫不經心地問。「茂陵寶劍。」

  「茂陵寶劍?」他的手停了一停,才繼續削竹籤。

  蘇曉溪將自己在山莊的見聞說了一次,蘇老頭意興闌珊。

  「爹,你沒興趣嗎?憑爹一雙空空妙手,到若水山莊盜劍只是桌上取柑而已,咱們拿來寶劍,給他好看。」蘇曉溪說著,倒像是自己在和步天行嘔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怕人說神偷蘇照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她使壞地挑著眉。

  蘇老頭摔下竹籤小刀,罵道:「你這死丫頭,你親眼見到老子金盆洗手,又來挑撥我幹這個事!」

  這說起來是多年以前的往事了。

  年輕的蘇照不愛錢、不愛名,卻愛搞怪,凡他聽到看到的稀奇東西,非要弄到手來,玩賞之後再物歸原主,任憑對方寶庫固若金湯,機靈過人的蘇照也有辦法來去自如。雖然無傷大雅,但也讓失寶者顏面掃地,所以蘇照雖非奸非惡,黑白兩道卻也得罪不少。成家後,他終於發現自己樹敵太多,為免累及妻小,他從此收手,不幹這損人不利己的勾當,隱居市井,以糊燈籠為生。

  「反正你隱姓埋名,也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幹的……」蘇曉溪狹黠,繼續慫恿。

  「就算寶劍到手,咱們難道拿來放床鋪底下?去去去!」蘇老頭被說得有些心癢難耐,雖然抬起地上的小刀繼續削竹籤,口裡卻喃喃自語道:「不知道閃閃發光的寶劍是什麼樣子……值千金,壽萬歲……」

  年輕氣盛的蘇曉溪有了這句話,當下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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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蘇曉溪瞞著蘇老頭,換上一身黑衣,夜探若水山莊。

  已交三更,明月如洗,酒足飯飽的若水山莊靜靜酣睡,蘇曉溪掩上面罩,躍過高牆,眼前重樓疊簷,迴廊曲徑,一時拿不出主意該往哪去。忽地迴廊處腳步聲靠近,蘇曉溪閃身掩人樹影之下,再定睛細看,是一隊帶劍護院巡邏經過。此時方知若水山莊警衛森嚴,大意不得。

  遲疑片刻,蘇曉溪有了主意。輕身躍上迴廊棚頂,再躍上「生生樓」屋脊,如此居高臨下,大致看出山莊建築分佈,接著她提足真氣飛上竄下,穿庭過院的將若水山莊的地形摸了個透。

  來到—處幽靜花園,依稀聽到有女子哭泣,她心下狐疑,撥開垂柳,果然看見今早和步天行在—起的大丫頭,坐在假山旁嚶嚶哭著,一個男子在她面前背著手來回踱步。

  「纖纖,別哭了,我會想辦法的……」是步天行的聲音。

  蘇曉溪蹲身望去,假山庭園盡入眼簾。只見纖纖抹抹淚,抬眼道:

  「真的嗎?三少爺別唬我,我的哥哥嫂嫂只認得錢……要是你不來……誰知道我這次會被賣到什麼地方去……」

  父母早逝的纖纖一直跟著唯一的兄長過活,那一年田里的收成全讓劉阿生輸在賭桌上,劉大嫂一氣之下,要賣掉這吃閒飯的小姑作為補償。在和人蛇交易時,正好遇見步可風,他出於一片善心將她買下,說好十年為期;如今期滿,步可風還她自由,纖纖的命運重新回到她兄長手裡。

  步天行站到纖纖跟前,單指抬起她的下頷,柔聲笑道:

  「我一向都聽你的,什麼時候騙過你?」

  步天行小時候脾氣非常彆扭,他的父兄體恤他年幼喪母,多處容忍,是以養成他嬌慣的個性。纖纖來山莊的第一天便見著這因為鬧脾氣摔破粥碗的小霸王,她望著灑在地上的白粥,嚥著口水,道:

  「三少爺別摔,留給我,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這一句話教步天行大夢初醒,他望著瘦嶙嶙的纖纖,終於明白自己並不是最不幸的人,自此性格大為收斂。而十年朝夕相處,宛如青梅竹馬的情誼,讓他非常不捨她的離去。

  「以後,再也不讓你離開山莊了……」

  「三少爺?!」纖纖目光一亮,又哭道:「哪有人能一輩子留在山莊呢?三少爺捨不得纖纖,將來難免有個夫人、奶奶什麼的要我走呢……」

  「你擔心這個?」步天行笑嘻嘻的臉上有些驚訝,他倒從沒想過呢……那我趁早用花轎抬你來,可好?」

  柳蔭下的蘇曉溪聽了,全身發顫!花轎?!步天行跟這丫頭……

  纖纖卻拉下臉來,哭道:

  「三少爺總是嘻皮笑臉的唬人……你不知道你的一句話,纖纖就會當真了,哪怕等穿了門,等白了頭髮……」

  「瞧你哭的……我當然也是當真的,」步天行伸手擦掉她的淚。「你不必等到白頭,只需要等我安置寶劍。」

  「那需要多久?纖纖明兒就要回家了……」她問,催促似的。

  「寶劍—直放在『雲來閣』也不是辦法,明天我到泗陽延請名匠,打造劍廬。來回泗陽最多三天,我會先去你家同你兄長知會一聲,你在家裡安心待著,到時我一定讓我爹央媒人去提親,」

  聽到他的承諾,纖纖終於笑了,笑裡閃著淚光。

  柳蔭下的蘇曉溪眼裡也是一團模糊,手上死命捏住一顆石頭,也不知道發愣多久,再回神時,頃刻之前兩人卿卿我我的園子,只剩下步天行一個人意氣風發的在月下舞劍。

  她腦裡閃過一個念頭,轉身站起,一時大意發出聲響,尚不及驚慌,步天行已發招往柳蔭下襲來;蘇曉溪情急之下將手心裡捏得發燙的石頭帶勁擲出,步天行橫劍隔開,蘇曉溪趁機躍上屋脊,劍氣已再次攔腰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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