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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沈童心 「你這麼會說話,難怪夫人也喜歡你。我知道你吃過很多苦,不過,那些都過去了,你現在是婉兒,以前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步天行覺得氣悶,初春涼夜,他額上卻有一層薄汗: 「以前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什麼時候,他和纖纖兩人的關係被切斷了? 他們有過約定的,不是嗎? 屋裡傳出調笑聲,步天行渾身有如針刺。他再次躍上屋脊,俯看這富麗堂皇的尤府大宅院,還是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什麼時侯,將他和纖纖的關係切斷了…… 婉兒小姐,他那柔媚貼心的纖纖,她不是被擄來的? 或許她真的是被擄來的,但是在尤府舒適華麗的環境下變了心了…… 真沒想到,他苦心尋覓,為自己覓來的,竟是—個笑話! 天將明,而未明。 尤府下人此時開始忙碌,嘈雜聲音打擾了在雨裡浸了幾個時辰也不曾動—下的步天行,他緩緩站起,臨風立在飛簷上,忽來一陣疾風,盡把雨絲往他身上甩打,他提足真氣,奮力躍起,彷彿一隻傷了的鳶,忽然振翅飛去,而心頭仍是—片空白。 ぼ ぼ ぼ 雨不知何時停了。 窗前一群綠繡眼喳喳呼呼飛來竄去,就偏偏有—對鳥兒離群追逐嘻鬧,好不容易在窗前樹梢停下來,互相親親嘴、清清羽毛,一隻拍了翅膀輕巧飛走,留下的—只立刻追隨而去,樹梢空留鳥兒停留處,晃晃蕩蕩,搖碎滿地花影。 展風澀眸。 蘇曉溪眨眨眼,故意東望西望,很希望看見步天行身影,卻不願想起他一夜不曾回來。 婉兒確定就是纖纖了,她想。步天行整夜未歸,定是兩人劫後重逢,道不盡的綿綿情意,或許就像那對綠繡眼—樣,柔情繾綣,終宵相依。 她幾乎是自殘的亂想—陣,愈想愈是揪心,冷不防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蘇姑娘……」秀吞端來一碗藥湯,望見她臉上有淚,低聲問道: 「怎麼了?早飯也沒屹……」她回頭,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過。 「我都好了,不用吃藥。」她轉身披了外衣,提起包袱和劍,覺得心口好疼。 「替我跟步三少爺還有賀公子說一聲,就說我先走了,讓他們不用等我了。」 話說完,丟下一臉疑惑的秀香,轉身就走。 她不能留下來,不能眼看著步天行帶著纖纖一起出現,卻裝作沒事一樣。雖然找到纖纖是她的目的,但是,她就是不能,就是不能! 她離開客棧,悶著頭走,撞到路人,才發現自己置身陌生的宜夏大街。上一次站在這裡,身邊有天行陪著,現在卻獨自面對茫然的人海。 孤寂的浪頭朝她打來,眼淚再也撐持不住的摔跌下來,一顆一顆,都跌在心湖上,酸澀的漣漪盪開,慢慢化成擋不住的疼痛。 不痛,不痛,她這樣告訴自己,卻越發痛得厲害! 她邁開步子,倉皇奔逃,可是心痛卻緊緊跟隨,怎麼也甩脫不開,來時路上,深深淺淺的回憶像是大大小小的石子,一路教她牽牽絆絆、跌跌撞撞。 無人的山丘上,野風颯颯刮來,一刀一刀,刮得她幾乎痛暈過去。 這是幹什麼呢? 她費盡心情,負傷奔走,幾乎送掉了一條命,為的就是幫天行找到纖纖啊,現在不是功德圓滿了嗎? 為什麼還要這樣心碎斷腸呢? 天行好,她就好,不是嗎? 別哭,別傷心了,很痛的…… 她跪倒在地,努力調息順氣,十日斷魂傷勢復發,疼得渾身血脈幾欲暴裂。 她費力平躺,仰望著天,眼前白雲濛濛,落英狼藉,零落的心緒,憑風飛進宜夏城。 ¢ ¢ ¢ ¢ 城裡的步天行,樽前獨酌,卻不能一醉滅千愁。 賀家桐在小攤上找到他,見他醉了,並不意外,趨上前去,道: 「秀香說,蘇姑娘走了。」眼底是體諒的溫暖,唇角卻浮上一層輕蔑的寒霜。 「走了?也好。」 步天行醉眼迷離,投看見他錯亂的神情。 「好?你可真薄情!」 步天行心裡煩亂厭惡,倒了酒,悶著頭猛喝。 「其實也對,自己送上門來的有什麼稀罕!」賀家桐不懷好意地挑撥,又問:「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回山莊去。」 步天行沮喪地道: 「想回去了?」賀家桐回眸之間,神情極端複雜,他頓了頓,緩緩道:「那我也要走了,我有正事要幹。」 步天行只是揮揮手。 「別太沮喪,」賀家桐拍拍他的肩。「快點打起精神來,我不希望看到你—直這樣,累了,就回客棧休息,睡醒了又是—條好漢。」 這樣語重心長的語氣,有點不尋常。 「你都知道?」步天行狐疑地望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覺。 「你有什麼心思瞞得過我?」賀家桐心虛地笑起來。 步天行搖頭苦笑,完全沒發現賀家桐不只瞭解他的心思,甚至掌握了他的動向,纖纖的事他仍沒向人提起,賀家桐卻早已知道真相了。 「回客棧去收拾行李去找蘇姑娘吧,別為了纖纖氣昏頭,卻忘了她有傷。」 怎麼能讓蘇曉溪看見這樣沮喪、難堪和酩酊大醉的步天行呢……步天行緩緩將杯中的酒飲盡,忽然覺得好過一點,對於纖纖,與其說傷心,倒不如說是生氣,步天而行的三少爺,何時嘗過被冷落、背叛的滋味呢? 他還是回到了客棧。 掌櫃店伴都不在,客棧不尋常地空著,步天行獨自上了二樓,緩緩推開房門,恍惚之中一陣幽香撲鼻,半掩的床帳裡,似乎有人。 步天行自知真的醉了。卻不至於走錯房間,況且,客棧都包了下來,不會有別人。剛剛家桐說蘇曉溪走了,那…… 是誰在客棧裡? 他橫持長劍,撩開床帳,卻見—個人裹在棉被裡頭,長髮垂洩,動也不動,步天行怔了一怔,隨即伸出長劍,劍尖透勁在被上點了幾下,棉被裡的女子穴道被解開,緩緩動了動,猛地直坐起來。 步天行心頭驚疑,這香肩半裸的女子,居然就是…… 「纖纖?」 纖纖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身在陌生房裡,不禁又怕又慌,步天形這一聲低喚有如—響驚雷,她嚇得發抖,擁著被,尖叫出聲。 紛亂雜沓的腳步聲、叫罵聲霎時湧進房裡,像是捅翻了馬蜂窩,惹得凶狠的一群小東西毫不留情地螫刺敵人。 混亂裡四目相望,纖纖瞠目結舌,口裡是—團問不出來的疑惑…… 他不能成全一個想要脫離窮困的苦命女子嗎?為什麼將她擄來這裡,壞她名節呢? 這樣……老爺子還會要纖纖嗎? 她雙目含淚,又驚又怨。 步天行也不分辯,也不反抗,在纖纖的目光裡,讓一屋子忿怒的鄉民連打帶罵將他押往衙門。 第七章 人來人往的大廟口,王書鴻靜靜盤坐在牆角,面前擺了一個破碗,裡頭僅有兩三個銅錢。蘇曉溪在他面前站了許久,愈看愈覺得突兀!這王書鴻斯文儒雅,衣服雖然有幾個補釘,但是漿洗得乾乾淨淨,哪有一點叫化子模樣,反而像一個飽學的教書先生。可恨朝廷律法嚴酷,讓這樣的人流落街頭行乞。 蘇曉溪想著,心裡不忍,在他身邊坐下來。 「什麼事情煩心?」王書鴻問。 「你的生意好像不太好。」蘇曉溪不願淡,扯開話題。 「隔行如隔山,叫化子也不是人人可以當的。」王書鴻苦笑。 「那就別忙了,」蘇曉溪站起來,也一把將他拉起。「你帶我到處走走,說說話,我快悶死了。」 王書鴻收拾了破碗和破席,帶著蘇曉溪到了趙十三一家人落腳的地方,一個茅草搭成的小屋,一族人三十餘口,全都住在這裡。 蘇曉溪四處看了看,問道: 「你們家本來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弄成這樣呢?」 「我舅舅本名趙浩遠,官拜二品,因為同僚被誣指侵吞賑銀,舅舅為他申辯,皇上一怒之下,將趙氏一族貶為賤民……」 「皇帝這麼不講理!人家說伴君如伴虎,真是一點也不錯。」蘇曉溪忿忿。 王書鴻不願批評皇上,只有淡淡苦笑,蘇曉溪見角落裡有張桌子,桌上一疊紙,她走過去看,最上面一張寫了「臥薪嘗膽」四個大字,字體渾厚剛健。 「這是你寫的?」她問,又將—疊紙略翻了翻,裡頭有字有畫。 「閒來無事,隨手寫寫畫畫罷了。」王書鴻道。 蘇曉溪卻不認為這只是隨手寫寫畫畫。 「王公子字寫得這麼好,怎麼不拿去賣呢?」 「這……」賣文……他不是沒想過。 「我知道,貶為賤民不能做工做買賣,對不對?」 王書鴻無奈地點點頭。蘇曉溪卻興致勃勃。 「我來賣、我來賣,做成燈籠、扇子,不怕沒人買。」 「可是我……不會糊燈籠啊……」 「交給我吧,」蘇曉溪笑如春陽。「說做就做,你在這裡寫字,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用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