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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沈郡 於鼎中恢復慣有的頹靡樣,一手放在胸腹,單手端起杯子輕啜了一口黑色液體,而後放下杯子嚴厲的說:「焦了,請重煮。」他把杯子推回給她,接著就傲慢的走回原來的座位。 他根本是存心來找麻煩的嘛!她會把咖啡煮焦,還不是拜他所賜?心琪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重磨咖啡豆。 她沒抬頭,所以根本沒發現於鼎中整個人癱在沙發裡,笑著欣賞她生悶氣的模樣。看來,攻其不備果然是個好主意,她此時的表現,比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要讓他滿意多了。 兩人的交鋒,全部都收在英姐的眼下,她不點破,只是默默的觀察著。 突來的電話鈐聲,攪動了室內原有的慵懶氣氛,心琪拿起話筒,「伊甸園咖啡館,您好……是……」 不知道話筒那端說了什麼,心琪突然臉色緊繃,甚至握著話筒的手還微微的顫抖起來。 失神的放下電話,她朝英姐交代了幾句後,便匆匆拿起背包,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開門奔入夜色中。 好,才短短的幾分鐘內,他又被她打回「透明人」階段,毫不入眼,更別說是人心了。 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關心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放在桌上的手用力的緊握成拳頭,努力克制那被忽略的不舒服感,撐著氣強迫自己維持原來的坐姿。 英姐送來一碗什錦烏龍面,「請用。」她大方的拉出座椅坐在他的對面,好笑的看著眼前那張憋著氣的俊臉,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麼……的男人。 於鼎中食不知味的一口一口吃著食物。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她去哪裡了?」英姐笑著探問。 他不回答,繼續低頭吃麵,臉色更臭了幾分。 「你知道心琪在南投的『慈心育幼院』住過一段時間吧?」她自顧自的說。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停下筷子,表情困惑。 她為什麼會住到育幼院去?那個死老太婆竟然沒告訴他! 「好像是她剛到台中時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心琪不太喜歡談私事。剛剛那通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說育幼院的院長奶奶心臟病又發作了,現在狀況危急,所以她急著趕去。」 他的臉色明顯緩和了許多,輕啜了一口咖啡。「我可以要求靜靜的坐一會兒嗎?」 「當然。」她識趣的起身,「最後一個問題。你跟心琪到底是什麼關係?不該只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吧?如果只是朋友,你不會用那種充滿矛盾的眼光看她,而她也不會怕你怕成那樣……」 怕他?說得真好,他自嘲的笑了。 他點了一根香煙狠狠的抽了一口才說:「我和她是什麼關係?我也不知道。我們曾經很熟悉彼此,現在卻比路人更陌生。我們的關係……你去問她吧!我也很想知道她的答案。」陰沉著臉站起身,他已沒有再待下去的心情,「結帳,老闆。」 關係……我和她是什麼關係呢? 於鼎中獨自走在夜色裡,問著自己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 ☆ ☆ 趁著快午餐的時刻,心琪終於找到空檔走進老闆的辦公室。 「心琪,我……我也很想幫你,可是……」井上食品工廠的老闆王志華搓著肥胖的手掌,帶著歉意說:「最近工廠的情況不是太好,六十萬又不是小數目,實在有困難,我可以答應讓你先預支兩個月的薪水應應急,其他的我就……」 心琪在這家工廠一做就是五年,人勤快又上進,非常受到老闆一家人的喜愛,可是借錢畢竟是件很教人為難的請求,所以,她早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心琪臉色黯然的接受拒絕,「沒關係,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那我先出去了。」她關上辦公室的門,靜靜的回到座位。 「琪姐,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負責出納的小蓮關心的問。 「沒事,昨天沒睡好。」 「那我先去吃飯,電話麻煩你接。」 「好。」心琪其實非常疲倦,因為她昨晚在醫院守了一整夜,根本沒睡就直接來上班。 幸好早上院長奶奶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現在正在加護病房觀察中,醫生已經警告過數次,一定要盡快開刀,因為院長奶奶的狀況一天天在惡化,可是,龐大的醫藥費要從哪裡來呢? 銀行借貸?她沒有擔保品;信用卡?她連一張也沒有;跟朋友借?她的朋友狀況都和她差不多,沒有誰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親戚同學?這些年她躲在中部,早和過去認識的人全斷了聯絡…… 更何況,她從來不曾認識過什麼有錢人,只除了家境和她相差懸殊的於鼎中。他出身富豪人家,現在又有一份好工作,應該……會有錢吧? 怎麼會想到他呢?她都已經成功的把這個人移除腦海好多年了,不是嗎? 十天內連續碰面兩次,這代表著什麼呢? 他是有備而來?還是純粹巧遇?難道……他們的命運又要再度交會? 想及此,胸口竟窒悶得讓她幾乎吸不到空氣。 背包的底部,還躺著於鼎中的名片,那是她隨手扔進包包的,而她現在還打算跟他求援,人生真是充滿諷刺和不盡人意啊-- 握緊手中的紙片,她一次一次默默地在心中模擬兩人的對話台詞,掙扎著拿起電話又放下,就這樣重複數次。最後,她強迫自己面對院長奶奶危在旦夕的事實,終於鼓足了勇氣按下電話號碼。 「非鴻證券,您好。」 「對不起,打擾您午休。我想請問於鼎中先生什麼時候會進辦公室?」心琪可以感覺到自己握住聽筒的手正在冒汗。 「請問您哪裡找?」 「我姓姜,是……是于先生的老……老朋友……」她心虛的說出「老朋友」三個字,內心感覺五味雜陳。 「于先生平常並不會進辦公室,您要不要留下聯絡電話?等他進公司時我再轉達。」 「不……不用了,謝謝。」宛如電話被通了電似的,她急忙掛上話筒,沒找到人反而讓她有種輕鬆感。 她怕他,可偏偏又不得不找他。唉——她重重地歎氣,翻轉過名片,背面有一行龍飛風舞的性格字跡,寫著住址,卻沒有電話。 上面的住址就在「伊甸園咖啡廳」附近,可見昨晚真的只是巧合偶遇。 沒想到,台灣真是小呀!她忍不住苦笑。 第三章 不自在 失去熟悉的節奏, 你我的交融似乎不再相通, 美麗變成醜陋, 甜蜜變成苦痛, 過往的一切成空, 只剩下……寂寞! 上午十一點,所有的正常人都應該正在勤奮的工作中。 正常人,很明顯的並不包括於鼎中,他是被一陣尖銳的們鈴聲給吵醒的,只套上短褲、T恤就來應門。 他倚在門框上,睡眼惺忪的問:「你是誰?」無禮的瞪著面前西裝筆挺的矮小男子,懶懶的補充道:「你最好真的有正事,不是來推銷東西的,否則我保證會把你從八樓踹下去。」 男人吞吞口水,帶著歉意自我介紹,「我是趙銘邦,非鴻台北公司管理部的副理,這是我的名片,於總……」 「叫我Jerry就好。」他不耐煩的打岔,那個鬼頭銜不過是白癡Dave搞出來的傑作,他向來不認同。「進來吧!」伸手以中指和食指夾過名片,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跟在身後的趙銘邦還是喃喃的致歉,「J……Jerry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在休息,打擾了。」心裡緊張得七上八下,深怕得罪眼前的男人。 這位於鼎中是非鴻投顧的王牌基金經理人,聽說連大老闆對他都禮讓三分。這次他突然回台,大家猜測,可能是大老扳派他來大整頓的,所以,公司職員全都戰戰兢兢的。 於鼎中停住腳跟,瞪著趙銘邦面無表情的問:「美國股市,台灣時間幾點開盤?期貨的交易時間呢?」 開玩笑!他趙銘邦少說也在金融界混了十多年,怎麼可能會連這種基本問題都不知道! 他挺直脊背回答,「美國股市是台灣晚上十點開盤,期貨交易時間早半個小時,從九點……九點半開始……」他越說聲音越少脊背也開始冒起陣陣寒意,很明顯的,於鼎中整夜都在看盤,所以,此時正是好眠的時候,而他竟然…… 「知道就好。」懶得再多說,於鼎中從鼻孔哼出氣作為回應,鑽進廚房後,才懊惱的發現竟然沒有咖啡粉。不過,算了!反正他煮的咖啡也跟毒藥差不多。 他邊拉開冰箱,邊問:「啤酒?」 「謝謝,上班時間我不喝酒。」趙銘邦神經貿的拉拉領帶。 於鼎中自顧自的撈出啤酒,咕嚕嚕的先灌了半瓶。沒辦法,台灣的天氣好熱,以他所習慣的紐約,三月偶爾還會飄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