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深雪 > 另一半的翅膀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38頁 深雪 「當初?」Wise皺眉,在她的記憶中,她並沒有選擇戀愛的權力。從來,都是戀愛選擇人的心房來敲門。 G.A.說:「你們走過了前生,然後就決定了今世不分離。」 Wise與Self屏息靜氣。 G.A.說下去:「於是你們決定了,今世,你們要二合為一,成為同一個人。」 說罷,再沒有人辯駁他。餘下的三個人,都沉默。 天使明白了,Self也知道了。而Wise,她記起那禾稻田的夢,那一世的他與她,因為每一生的死別而哀慟,他們決定了,再有下一世的話,怎樣也不會再分離…… 成為同一個人,便無法分離。 她的體內有他,根本就是生生世世的願望。 Wise與Self對望,戀人的眼睛,悲哀無言。 G.A.說:「上一世的決定,今生不能更改。你們二人,今生是同一個人。」 天使長長地嗟歎,苦惱地雙手掩臉。 G.A.對她說:「你明白了吧,有些旨意,不是你想改變便改變。」 天使懊惱極了,「是我破壞了他們前一生的願望?」 G.A.沉默。 天使望向Wise與Self,Wise正趨前伏向Self的懷內,而這胸懷,原是無形。 「三日。」G.A.站起來,語調堅定地說出這個限期。 他離去,頭也不回,亦沒留下任何額外的恩惠,守護天使盡忠職守,沒有多餘的仁慈。 仁愛的,是這名諸事無聊了三百年的天使,「對不起。」 除了抱歉,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戀人仍然在擁抱。Wise在Self的懷內木無表情,他與她,變成一尊哀愁的雕像,傷感哀慟,凝結在流動的光陰中。 Wise的腦袋真空,心也被挖空。她只知道,最重要的東西,很快便失去。 原來世界,只剩下三日。 Wise抓住Self的手臂,Self抱住Wise削薄的背,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天空。世界,只餘下三日。 Self放置了一個錄像機,他說要把這三天的生活記錄起來。起初Wise不願意,她怕以後每看一次便哭一次。但Self說:「你在看時,我也在你身邊與你一起看。」 Wise一聽,就淚如泉湧。 Self說:「我根本不是離去,我是更體貼地與你一起。」 Wise緊緊地抱著他,「我捨不得你。」 Self把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中,「我也一樣。」 Wise嗚咽,「我不可以一次又一次失去你。」 「不,你不可能失去我。」 Self的眼眶也凝著淚。他說: 「這是我們前生的願望。」 Wise抬起眼來凝視他,「但願你是獨立的一個人。」 Self微笑。「我現在就是了,你看,我們又再一次面對死別一樣的分離。」 「唉。」Wise咬著唇,歎了口氣。 是否,無論是哪種形體,最終都孤獨悲傷?另一半就是自己,於是一生人都獨來獨往;另一半是另一個人,到分離時就被撕走了一半,心撕開一半,靈魂撕開另一半,他走了,自己便無法完整。 Self說:「我有想像過我們手牽手老去的摸樣。」 Self意圖說些輕鬆的事情。 Wise拭去了眼淚。「會是怎樣?」 Self說:「我看你會塗得一臉都是粉,而且依然畫眉。」 Wise破涕為笑,「我化妝畫眉很難看的嗎?」 Self也笑,「老了就似妖怪。」 Wise點了點頭,「我知了,你是那種一直取笑老婆到老的阿伯,一臉嚴肅地嫌三嫌四,但老婆走開一分鐘便又六神無主。」 Self的語氣倒肯定,「但我會很有型,戴一頂格仔帽。」 「吸煙斗吧。」Wise說:「我喜歡那種男人,似英國紳士。」 「但你真的別把臉塗得太白。」 Self再三強調。 「生老人斑就要蓋一蓋。」Wise說。 「老了哪有人留意你?」 「我怕你到時去找女人。」 「到時候,」Wise說:「我日日夜夜都只想見你,就像現在。」 四目交投,Wise發出一陣笑,然後眼淚又在眼眶打轉。 Self說下去:「其實,太遠的事我沒有想得太多,我常常想,你到三十歲、三十五歲、四十歲時,我與你會做什麼。」 Wise搖了搖Self的手,「說給我聽。」 Self輕撫Wise的臉,告訴她,「三十歲,是一年後,你會埋怨我的餐館生意太忙,因為我抽不到時間與你去旅行,但我賺了錢,於是買給你大大的禮物,我會覺得自己終於懂得做人家的男朋友……」 Wise說:「我想要條鑽石鏈。」 Self這樣反應,「女人的願望來來去去都是衫褲鞋襪珠寶首飾。」 Wise說:「其實有更大的願望,只怕你負擔不起。」 「譬如呢?」 「生孩子!」 Self說:「這是你會在三十二歲與我一起做的事,生一個孩子。」 「仔仔還是女女?」 「兩樣都不是。」 「什麼?」 Self說:「我會告訴你還是不要生孩子,我想與你永遠過二人世界。」 Wise問:「我們之間容不下多一個人?」 Self吻她的臉,「我是你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 Wise陶醉地瞇起眼睛。接著問:「三十五歲呢?」 Self說:「我已不會再親自打理餐館,我們去旅行,去非洲。」 Wise皺眉,「天啊,去完北極又去非洲!」 Self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會喜歡的,我們會住有紗帳的營地,招待我們的人都穿著傳統非洲服飾,而你會學會狩獵,繼而認為自己很有型格。」 「哈哈哈哈哈!」Wise笑不攏嘴,「那個一定是我。」Wise的情緒高漲起來。 「只畫眉不用塗粉底,知不知道?」Self要求。 Wise拍打他,「幹嘛挑剔我的化妝?」 Self認真地說:「知不知每次接吻時,吃掉女人粉底有多討厭?」 Wise想了想,「那麼塗防曬日霜。」 「然後……」Self說下去。 「然後怎樣?」Wise問。 「我掉下你在非洲!」 Self得意洋洋。 Wise叫起來:「你這個壞蛋!」 Self笑,這樣說:「接著四十歲了,我們去內地做義工,啟動了心靈,再往西藏與尼泊爾。」 「不如去印度。」Wise說。 「於是我會看見你在印度瘋狂購物,買披肩、檯布、布匹、傢俬…… 」 Self一臉凝重。 Wise揚起眉,「沒辦法,那是印度。你會替我做苦力。」 「因此我會發誓,十年內也不會再與你去旅行。」 Self說。 「但是你在四十一歲那年又改變了主意,和我去了意大利。」Wise說。 「或許吧。」 Self聳聳肩。「但有一件事我會禁止你在四十五歲做:整容。」 「我何需整容?」Wise抗議。 Self在Wise的臉上指指畫畫。「割眼袋、拉皮面、修下巴……」 「算了算了……」Wise撥走他的手指:「換膚可以吧!」 「然後你發現,換來換去,我也會間中望望那些年輕美女。」 Self色迷迷。 「信不信我宰了你。」Wise瞪著他。 Self說:「但看來看去,哈!不知怎地,我最愛的依然是你。」 是因為這一句,戀人之間,又感性起來,他望進她的眼眸,她輕輕一笑,什麼都願意相信。他會一直愛她,他會與她形影不離……如果,他與她,有此機會的話。 哀傷掠過心頭,鼻子發酸,禁不住就躲進他的懷裡。他抱著她,肌膚的體溫流動,從沉默中交流了心事。 Wise說:「我們半生的生活就這樣過去了,他們看著對方變老,膚色黯啞。牙齒疏落,笑起來時有深深的皺紋。」 情緒又再墮進傷心處。分離,怎可能真正輕鬆。 她爬起來,面對面凝視Self,手指放到他的臉上遊走。不會了,不會看見他長出任何皺紋,不會看見他變老,不會看到他戴格仔帽,吸煙斗。 不會不會。 看著愛人老去的快樂,她不會得到。 他亦不會看見自己老去。口裡說著的,一切都是幻想。 看著深愛的人老去,原來是一件難得的事。 Wise垂下眼,淌下淚。她知道,她沒有這一種幸福。 「別哭,乖。」Self捧住她早已哭得紅腫的臉。 她啞然,「我老了之時,誰來送我到安樂院?」 Self仰臉歎了口氣,緊緊抱著她。「我送你我送你。別忘記,我們永遠在一起。」 Wise淒苦地搖著頭,「我不能當你從沒出現過!你來過,我擁抱過你,撫摸過你……你有血肉有樣子有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