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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深雪 寫一封遺書? 大吃大喝? 與放不下的人見面? 他卻都不想做,他只想告訴別人,他要去死。 告訴誰?上帝?耶穌? 怎可以,未死,他們已經行先一步取笑他至死了。 然後他又發現,他其實沒有朋友。 真是失敗。 想死的人,於是打電話去找瑪利亞會。對,耶穌說過的撒瑪利亞人的故事,路見不平,見死即救。 「喂——」是一位清脆的女性聲音。 「我想死。」魔鬼無神無氣。 「先生,死,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啊!」女子急急的說,聲音卻仍不失悅耳。 「有什麼事情可以幫你?」 「你幫不到我。」魔鬼沮喪極了:「我事業失敗,被我愛的人出賣。」 「哎呀,太差了!」女子替他抱不平:「但錯的不會是你呀!你是受害人,要懲罰的,是她。」 魔鬼沒作聲。 「要去死的是她,怎會是你?」女子又說。 「她是真的死了。」魔鬼低聲說。 女子低吟一聲,然後又這樣說:「你認為你該與她同一個結局嗎?她背叛了你,她要接受的懲罰一定要比你為重。」 魔鬼忍不住,飲泣起來。 女子聽見了,輕聲對他說:「你很愛她吧。」 魔鬼只是哭。 「愛情就是這樣,總有利用愛情、不懂得好好去愛的人。」女子安慰。 魔鬼努力止住自己的淚水,他開始有一點點清醒。 這把聲音說得不錯,中聽。 「她不懂得珍惜你的愛,她根本不配。」女子採用偏幫魔鬼這方向來令他好過一點。 魔鬼靜默片刻,然後又說,「無女人愛我。」 女子一聽,笑出聲音來。魔鬼聽見了笑聲,很有點分散哀傷的作用。 「只是遇不上罷了。始終會遇上的,不經過失戀,便不會知道誰才是最適合你。」 魔鬼低語:「我以為她是最適合我。」 女子接下去:「但每個階段,都有最適合自己的人,她那個階段最與你吻合,不代表將來一世也如是。」 魔鬼正思考著她的分析之時,她又說:「況且,她利用了你,不是嗎?人有機心的女人,都不好。」 魔鬼靜默,嘗試去認同。那個她是太有機心了嗎?魔鬼不配襯有機心的女人嗎? 女子彷彿知道他正想什麼,她說下去:「有機心,愛便不純真。」 純真。魔鬼對這二字,似乎很陌生。 他想問,什麼才是純真的愛,但沒問出來。 女子卻說,「告訴你吧,我也曾經大失戀哩!」 魔鬼沒有問,是女子自己說出來。「他與我在結婚之前騙去我的積蓄與半層樓,聽說是夾帶私逃到台灣與情人會合。有人在台灣見過他,他拖著一名很漂亮的台灣女子,另外又有靚車。」 魔鬼忍不住說:「這個打擊很大吧。」 「嗯,」女子輕笑:「但我都無想過死,而且還當起義工來。」 不得已,魔鬼由心裡頭敬佩她。 「我是不是很無用?」魔鬼忽然問。 女子是這麼一句:「在愛情上,哪有分誰有用誰無用?愛情不是能力,只是運氣。」 魔鬼不語,他在領會。 「你這樣真心對待女人,必然是好男人吧!」 魔鬼問:「你覺得我是好男人?」 「嗯,」女子笑:「好珍貴啊!」然後再加一句:「那些女人走寶。」 魔鬼也笑了。 隨著他的笑聲,女子說:「現在你不想死了吧!」 魔鬼又笑,只是不肯回答她。他反而問:「我可不可以再打電話來?」 「可以!與人談天是我的職責。」女子爽快答應了。「叫我阿姿好了。」 「阿姿。」魔鬼細念她的名字。 「好吧!你再有不開心便再找我。」 「好的。」魔鬼衷心的說:「謝謝你。」 掛上電話後,魔鬼是前所未有的安心與快樂。她真的開解到他。一席話,多舒服。 放在面前的槍與毒藥不管用了。魔鬼收起來,準備留待毒殺他人再用。 這一天,是自被背叛後,魔鬼首次覺得人生還有希望的一天,他抬頭望上天際,烏雲總總的散去,頭頂是無際的一片藍。 他走到漂亮的小島上作日光浴。那一片地,沙幼滑得像爽身份,水是透明的藍,而天,無雲潔淨,怪不得,旅客都稱這地作天堂。 魔鬼不應在天堂,但他又覺得留在天堂幾開心。 躺在沙灘椅上,望著海中暢泳的情侶,魔鬼忽然想聽那把聲音,於是他又致電了。電話接通:「我找阿姿。」 阿姿接聽,然後回話:「我是阿姿。」 魔鬼一聽她的聲音,便立刻有笑容。「我是那名被你拯救了的無用男人。」 阿姿想了半秒,才懂笑出來:「怎麼了,無用鬼?」 「我這裡很曬。」 「什麼?」她聽不明白。 「你喜歡陽光與海灘嗎?」 「不錯。」阿姿問:「你在沙灘?」 「我在加勒比海。」魔鬼說。 「是嗎?」阿姿不相信。 「你不相信?」 「我信!」但語氣是嬉戲的,「我喜歡加勒比海。」阿姿說。 「是嗎?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把你送來。」魔鬼說。 「啊?」她又不相信了。 魔鬼笑。 「今天心情好吧!」阿姿說。 「好到不得了。」 「那麼別打來了,我這個電話,是為失意絕望的人而設。」 「我失意呀!」魔鬼說:「只得我一個在享受這陽光海灘,不知多寂寞。」 「去你的!」阿姿笑。 然後,她再與魔鬼多說兩句便掛了線。魔鬼望著那海水,不需要跳進海裡,也覺透心涼。 他也就決定了,以後要多點致電給她,他到海中暢泳了一會,然後在上岸之時,他發現,他居然是一直都笑著的。 他找到新的寄托。 以後,魔鬼差不多隔日便致電給阿姿。都是閒話家常東拉西扯,但好輕鬆好有趣。有一次阿姿問魔鬼:「你是什麼星座的?」 他也想不出該回答什麼,「天蠍吧。」他隨便答,形象比較近似他。 「太好了!」她卻歡呼:「我是巨蟹座的!我們會好夾。」 「是嗎?」他好奇。 「是呀!大家都是水系星座!」 「巨蟹座是怎樣的?」魔鬼問。 「很熱愛家庭,很喜歡小孩子。」阿姿說。 「你是嗎?」魔鬼說。 「是啊!將來要生很多小孩!哈!巨蟹座賢良。」她邊說邊笑。 魔鬼立刻覺得有趣。「這就是你的理想生活嗎?」 「對啊!不好嗎?簡簡單單,開開心心。」 阿姿這麼一說,魔鬼便連忙為她聯想起來,這種好,究竟有多好? 阿姿問他:「你呢?」 魔鬼想了想,這樣回答:「我想我變了很多。」 阿姿等待他說下去。 「從前,我要求全世界,但今日,我也不知道。」 阿姿其實不盡明白,但她盡本分地回話:「對自己要求太高,很辛苦的。」 魔鬼同意,「或許以後我會放鬆一點。」 「我在這裡接那麼多電話,求助對像通常都是那些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活得很辛苦啊!」 魔鬼向她請教:「那麼怎樣的生活才不辛苦?」』 阿姿想了三秒,然後便說,「有工作可做,夠生活;有嗜好,而且可以久不久參與;有互相愛慕的人,可以互相分享。扶持。其他的,不強求,這便能很完美了。」 魔鬼沒作聲。 阿姿問他:「你可以做得到嗎?」 魔鬼說:「互相愛慕的人,這點我不能夠做到。」他復了頓,說:「但我希望真能有此人出現。」說的時候,魔鬼放軟了聲線。 阿姿聽到了,不知怎地,她在心頭震了震。她不知自己有否會錯意,她覺得;他是故意說給她聽。 但為了掩飾她會意這事,於是便連忙這樣既:「會的,耐心等待吧,她一定會出現的。」 接著,說多兩句,她便掛了線。 阿姿在放下電話筒的一刻,呼出一口氣。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這種不好意思的反應,她根本不算得上認識他。 但每次聽他的電話總很高興啊,比起其他所有的電話更高興。 或許,是因為她根本少知心異性朋友,與男人這樣談天說地,很久也沒試過了。其他的電話都是求助的對話,很少像這樣涉及私人話題的,更或是,太久沒拍拖吧,對上一次,亦即是新郎逃婚的一次,也四年前了。 阿姿依然望著電話,忽然她笑了。她是嘲笑自己的春心,好幼稚。這麼大個人,還這麼十月芥菜。 「阿姿,三線!」義工同事說:「少女失身情緒不穩!」 阿姿應了聲,然後便接聽過來。忙著安慰別人,便忘記了自己的疑惑。 如是者,魔鬼與阿姿每天都通上一次電話。她的聲音,漸漸成為了他的依靠。她會談些流行的電影、電視劇、歌曲這些話題,瑣碎小事,也難記入腦,但魔鬼就是愛聽,一連串的,無傷大雅的,像一首歌那樣,悅耳便成了。 聲音,令他忘記了他的哀傷。 也然後,在一次電話傾談中,阿姿忽然說:「我想,我們以後也不要這樣傾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