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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蘇珊·奈佩爾 那天晚上她糟透了。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脫掉了衣服,躺到床上以後,左手疼痛難當,她不得不服用了僅有的兩片阿司匹林。 藥片似乎絲毫不起作用。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幾個小時難以人睡。那張屬於這套房子原有的少量傢俱之一的沙發床也硬得難受。她心裡惦記著那厚厚的一摞賬單。她知道,只有在房東能如約將她的債券歸還給她的情況下,她才有能力償還這些賬目。但這意味著她將再沒有債券抵押給下一個房主。即使與人合租住房,房主也要求先付數目可觀的預定金。 更糟的是,她手頭的現金數目也以驚人的速度減少。公司儘管已經停業,可仍然有債務落到她的名下。自從她直接經手捨伍德公司的所有現金交易和律師、會計勞務費以後,各項支出很快就把她賣掉住房的資金耗盡,而且還危及她的其他不動產。她到了破產的邊緣。沒有了汽車,進城就更不方便了,這會影響她找工作,但是卻省去了她為了買汽油而不吃飯的煩惱! 終於入睡以後,簡又受到噩夢的困擾。她夢見一隻巨大的怪獸在咬她的手指。第二天早上醒來以後,她吃驚地發現左手腫得像熟過了頭的果子。手背又青又紫,手上的皮膚被撐得像馬上要崩裂似的,手指也腫脹得難以伸直。她緩緩起身,沖了個澡,然後在衣櫃裡翻著,想找一件不需要背後系扣的衣服。 然而她幾乎沒有什麼挑選的餘地。以往的生活方式使她並沒有多少便裝,而她的傳統的禮服和考究的裙子又都和她的首飾和幾雙值錢的鞋子一道被沒收了。那次來了幾個銀行的估價員,他們把她所有的可以賣錢的東西都席捲一空。剩下的東西有兩隻皮箱就足可以裝下——但可惜的是,所有皮貨也都被沒收了。簡當時是無可奈何地用超市的購物袋裝著她剩下的東西離開的。 那條黑裙子是因為拿出去乾洗了,才免遭沒收。她看到那些估價員執行公務毫不留情,因此在看到錢包裡的乾洗憑單的時候,她就理直氣壯地聲稱這是她自己的。她把這件衣服視為她的希望,她與黑暗勢力抗爭的一個小小勝利。它還是一個紀念物,時刻提醒著她,即使你周圍的一切都在和你作對,你還是有機會贏的。 現在和那件黑裙子掛在一起的全都是那些估價員挑剩下的一些成衣裙子、上衣和幾套舊衣服。顯然他們知道這些東西不能盡快變賣,償還抵押貸款。他們倒是把她的所有內衣都留下了,哪怕上面帶著法國或意大利的馳名商標。但是卻把她的鞋都抄走了,只留下三雙平跟的。 簡吃力地穿上一套扣子很大的分體衣裙。這樣她比較容易地用一隻手扣上了扣子。她甚至連頭都沒法梳。 自從兩星期前搬到這裡以來,她總是步行到一個小咖啡館去吃早飯,那裡不但價錢便宜,而且還能看上報紙,她可以從時事欄目中把所需要的信息全抄錄下來。然後,她一般是先回公寓寫幾份申請信,再去一家一家地接受面試或走訪招聘單位。但是今天她恐怕得改變計劃了。手腫成這個樣子,她已經完全不像是她在簡歷裡所描寫的那樣完美、能幹了。 為了讓手消腫,簡試著從冰箱的冷凍室裡刮下來一些冰茬,攪和在冷水裡,然後把手浸泡在裡邊。麻木的感覺倒是暫時緩解了疼痛,但是隨著手逐漸變熱,腫脹反而更厲害了。到十點多鐘的時候,她感到必須去看醫生了。 她把那雙借來的黑色高跟鞋歸還給她的隔壁鄰居卡羅蒂。她的住房比她的還寒酸。她曾承認自己的真名字並不是卡羅蒂,「但是人家都說這個名字更性感。」她蠻熱心地給簡出了一大堆主意。 她低頭仔細端詳簡那只受傷的手,那閃亮的耳環令人厭惡地叮噹作響。「上帝,這是你昨天晚上陪的男人幹的?其中一個?這種人陪一次就夠了。聽我的,親愛的。再別理這種勢利小人——天生的混帳貨是一輩子也改不了的……還有一些酒鬼,他們折騰你,還說那是你的錯!」 簡苦笑了一下。她即使再氣憤,也不認為瑞安·布萊爾是個有意傷害他人身體的人。他擅長用更複雜的辦法讓人就範,比如,親吻! 「你應該穿這樣的鞋,」卡羅蒂接著說,「我們穿這種鞋,不僅僅是因為它讓我們的腿顯得更長。知道嗎,這細長的鞋跟能讓男人著迷。你懂我的意思嗎?」 簡略微點了點頭,懷疑她所說的「我們」是指從事賣笑行當的那些比她資格老得多的女人。 在興致勃勃地談論了一陣男人的器官和細長鞋跟的功能之後,卡羅蒂在一張卡片的背面給簡列出了附近的幾家急救中心和醫務所的地址,卡片是一家大醫院的性病防治醫療所的名片。她還寫下了來回乘坐的公共汽車路線。 自從離開中學以後,這是簡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車。但是她的新奇感全被手的疼痛一掃而光。在擁擠的候診室等候也是她的第一次經歷。在無可奈何地等了好久以後,簡總算進入到一間陳設簡陋的診室裡。一位活潑得令人喪氣的男醫生看了看她的手,當即確診是骨折。他要她去透視,「不過是證實一下我的診斷。」 四十分鐘以後,簡從X光透視室拿回了報告。「那個男人長得什麼樣?」他打趣地問道,隨手將X光片插在了燈箱上。上面清晰可見她的長短不齊的五根纖細的手骨。 那突然出現在她腦際的黑頭髮、藍眼睛的英俊面孔使她的心猛然一沉。幸虧那醫生沒有診她的脈搏。「你說什麼?」 「看見了嗎?」他指著X光片說,「你的第五掌骨骨折了。也就是你的手腕和小拇指連接的那段骨頭,而且正好從中間斷了。據我所知,造成這種骨折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在用拳頭打擊的時候。你是不是用拳頭猛擊什麼人或者東西了?」 「是人。」簡承認說。一面看著自己手骨的X光片子,暗自奇怪這樣細小的骨折如何能造成如此劇烈的疼痛。 「還有沒有其他傷處?」 「沒有——我想我打裂了他的下嘴唇,可他還能像牛一樣地號叫,因此我認為他沒有骨折……」 「我指的是你。」醫生插嘴說。「那人是你丈夫嗎?他對你做了什麼?」 「噢,不是。」簡解釋說,「不是那麼回事……我是說,我們幾乎不認識,我們只不過……」 醫生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他好像想起來什麼。「不過是好朋友?等一下,」他說著跳了起來,從自己辦公桌旁的字紙簍裡拿出一大團報紙。他把報紙一點一點展開,直到找到他要找的內容,並把這一部分抹平。 「你一進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來了。」 報紙上並排著有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簡出拳時的動作,面前的瑞安·布萊爾正張著胳膊仰面朝天向後面的餐桌倒下去。另一張更照得清晰,是簡和布萊爾在大街上貌似十分親熱的狂吻近照。 這一版的新聞編輯更饒舌地加了一條醒目的標題: 她真是太棒了! 標題下面的文章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經過描寫得像一場拳擊比賽,什麼「出場」、「數點」、「技術性擊倒」這些詞都用上了。幸虧這位記者還沒有深究事情的整個經過,只是就事論事地將簡對布萊爾的報復描述了一番,使它看上去像愚蠢的遊戲,不大會引起人們更多的猜疑。 正如布萊爾所說,商業上的很多狡猾的投機會帶來愉快的結局,但是其中卻沒提到帶著面紗的簡攪亂了他婚禮的事情——這也許得感謝布蘭登一家,當時他們為了挽回名聲,便以愛娃因嚴重的病毫感染而驟然病倒的理由,宣佈退出社交界以長期療養,這便掩蓋了那個令人感興趣的「戴著禮帽神秘消失的情人」的故事。 從照片上,簡看到自己被熊一般的布萊爾緊緊抱著,脖子也被他強力的親吻壓彎了,半睜的眼睛給人以自我陶醉的感覺,她心裡產生出一種異樣的衝動。 「好吧,來……我們開始治療,怎麼樣?」醫生重又振作起來,要求簡坐到診治台邊上,並將一個帶輪子的器械櫃拉到身邊。 「需要打石膏嗎?」簡問道,感到一陣擔心。 「不,你這種情況不需要。」他仔細地抬起她的手。「骨頭斷面很整齊,因此我得把你的小拇指和無名指纏在一起,直到骨頭長好,」 「纏在一起就行了?這聽起來太簡單了,要多長時間?」 「大概三周吧。」他說著碰了一下她的小拇指,她的手不由得往後一縮。 「你用過什麼止疼藥沒有?」 |